人有生死两盏灯:生前灯为灵灯,死后灯为骨灯,相应的,灵灯可掌生前,骨灯为知死后。
灵灯取材较骨灯复杂许多,而骨灯的制作材料,虽然简单但也极为严苛,它必须是人的骨头。
所以,正常情况下,生者是不会有骨灯的。
当俞原说张锦绣是例外、景容看见那行“张敬集或许已经死了”字时,一切也就显而易见了——张锦绣在其十二岁那场事故后其实已经死了,张敬集带回来的张锦绣并非是活着的。
这将有一种可能:张锦绣是为了葬花陵祭祀而“活下来”了。
于此,提议以九鼎武馆禁闭院为扶摇之战比赛地点的人应该就是那位“和司平林相熟、知道葬花陵”的人。
而根据之前关于代码虫的推测,这个人便是和代码虫有关的人。
很有可能,这个人与那位“幸运儿”宗慎临有联系。
顾何效和宋雪霁看起来是被“意外”卷进——这两人不知情不代表其他人不知情,至于金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显而易见:有人知道她父母的事情,刻意安排她过来,而她父母的事情与葬花陵的事情有密切关系。
按如今线索,那关系自然是《彼岸花夜曲》——夺取代码虫力量的媒介。所以,金琳在这里,自然也是“媒介相关”。
景容想起“庄周梦蝶”来。
“街谈巷说”,游子魂归,槐树下南柯一梦,不知醒来又是几何,但终归是醒了,可是庄周梦蝶,“昔者庄周梦为胡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注1],最怕真假难分。
景容又往俞原身边靠了靠,艾米又跟着他一起靠了靠。
两人全都目不斜视,一副事不关己面无表情。
俞·挡风板·原心中“咕嘟嘟”冒着使坏的气泡: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信任我?
然只冒了一句话的时间,那些气泡就全部碎了,色彩斑斓的,全都是景容。
俞原:“……”
俞原觉得自己有那么点诡异的小问题。
他望向景容,瞧见那顶为了防止他rua猫的帽子,不知不觉露出笑意,心想:现在确实不能和平时比。
景容感觉到身边的情况不太对劲,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往俞原那边偷偷瞥过去,就看见俞原朝他笑了下。
俞原长相本就万中无一,这么一笑更是极具蛊惑性,可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他还能想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但是俞原,这就……只能说非常诡异。
已经不是俞原本就不正常能宽慰的了。
景容:“……”不好的预感。
景容僵硬地转回目光,想往艾米那边靠靠,可是身体不太听使唤。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不过,这时也管不了俞原想什么。
前面,金琳突然止住了哭泣,像是有个开关按钮在她身上,而就在刚才,有人强制地按下了那个按钮,一切如一键消除,就此全无——金琳抬起头,收了所有的感情,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是面带微笑、毫无半点伤心难过。
她将手中的纸包递向女人,问道:“这确实是槐花菜饼子,你要吃吗?”
女人只犹豫了一下,便扬起笑接受了:“谢谢。”她接过纸包,“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味道很温暖。”
金琳说:“好巧,我也这么觉得,感觉这个味道就像家一样,特别温暖。”她又笑了笑,问道,“对了,我叫金琳,这里——石涂乡是我家乡,我刚从外地回来不久。你们呢?”
女人说:“我叫沈琪……”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男人也是一样情况,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叫“金敬”,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几乎忘了一切,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金琳神情暗了些,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琪见状,便想安慰金琳,但是还没开口,旁边一直沉默的众人突然说话了。
“别想了,都坐下吧,就等着你们呢。”
“我们也都忘了一些事情,不过大家聊一聊,或许就能记起来了。”
“坐我这儿吧,也就这边还有位置。”
“原来你喜欢槐花菜饼子啊,我这里还有很多,来来来……给你,你也拿一包吧。”
“就坐这儿吧,别担心,大家都是这样的,多经历几次你们就习惯了。”
……
金琳没什么表示,任一位老婆婆将沈琪和金敬拉走了。
沈琪不知不觉间就跟着拉她的老婆婆坐下了,手里拿着金琳给的纸包,等她坐下时,面上却突然浮出似乎是怅然、又有酸楚,像是被某种如漫天浪潮的情感猛地吞没,一时间失了神。
景容回想了下自己和其他人,很简单找到其中原因:只要被这些老人带着坐下,就会出现异常。
艾米和俞原旁边那位老人家是自己坐下的,一切就很正常,既没有“不知不觉”的时间,也没有忘记什么或表现出异常的情绪。
问题出在老人家身上。
每位老人家——不管是人还是非人,也不管是生者还是死者,身上都有彼岸花的标志。有的在非常明显的位置:衣服上的绣花、耳环、戒指、纽扣等,有的在不明显的地方:篮子里的花、夹在书中的便签、手镯上的花纹等。
他们皆因为骨灯聚在了这里。
景容想起俞原点的四盏灯。
……果然,俞原所谓的走走就是灯的功劳。
可是他什么都没看见。
很可疑。
他这边思考着,另一边,坐在宋雪霁旁边、耳边别了发卡、发卡上面有一朵彼岸花的那位老婆婆说:“按规矩,人到齐后,大家应该先自我介绍,本来应该客人先,不过这次客人有些不同,我坐在客人旁边,就由我先来示范一下,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回到我这儿。几位客人照着我的介绍就好了,不知道的可以跳过,但知道的一定要说。”
她说到这儿望向宋雪霁和顾何效,点了个头致意了下,才继续说:“我叫金丽兰,今年一百一十六岁,父母均是石涂乡本地人,我二十六岁时跟着丈夫移居到外地,后来因为父母身体原因又将父母全都接到外地,至此很少回乡,再后来年纪稍长,也生了些毛病,不便来回奔波,就再没回来过,直到二十五年前才回来。”
她说着抚了抚发卡,“我这朵彼岸花是父母在我结婚时送我的礼物。”
金丽兰的介绍就此结束。
宋雪霁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我叫宋雪霁,今年二十岁,我家在宁江怀宁区,不是石涂乡本地人,父母也均非石涂乡本地人士,我来石涂乡是因为工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他说着他打开手机,手机已经没了信号,但存储功能还能用。
宋雪霁播放了《彼岸花夜曲》,又说,“我的工作内容就是寻找在这里出现的这首《彼岸花夜曲》。”
顾何效说的和宋雪霁差不多。
过了六位老人家,轮到沈琪时,沈琪说:“我叫沈琪,我不知道我今年多大,也不知道家乡父母之类……我只知道我的名字。”
金敬也一样。
又过了好几位老人家,轮到了金琳。
“我叫金琳,今年十六岁,父母均是石涂乡本地人,他们为了追求音乐离开了石涂乡,五、六年前,他们不幸客死他乡,我便没再回来过,直到几天前我才回来,我回来是为了找我的父母,给我的父母报仇。”
她拿出旅馆老板给的手提袋:“这是一位好心人给我的。”
金琳的知名度非常高,作为新媒体记者,艾米自然是认识这位自带流量的新星,在艾米眼中,金琳是热烈如火、灿若朝阳,故此,当金琳说出报仇的事情时,艾米又是目瞪口呆。
父母?报仇?!
她被震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由望向景容,视线里都是“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景容竖起右手食指靠在唇边,摇了摇头。
艾米眨了眨眼睛,机械地转回头,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和一个大问号:什么报仇?
所幸要介绍的东西很简单,即使她现在脑容量都被金琳的事情占据着、想不了其它什么,也没有说漏说错东西。
轮到景容时,景容先望向俞原——他觉得他们不需要介绍,见俞原摇摇头,他微微点点头,在他点头时,金常很自觉地开始自我介绍了。
景容忍俊不禁。
俞原:“……”
俞原默默唉声叹气。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一无聊就想和他“作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