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含着眼泪送走了奶奶,一年以后,达娃他妈的身体是每况愈下。达娃他爸的身体倒没啥,可他的心情始终高兴不起来。母亲的离世,自己的失落,达娃第二次离家出走,老三深夜偷走他的警服和手枪,去东北招摇撞骗,被判刑十年,老四又不知去向。这样一来,昔日的堂堂康局长,现在沦为这般焦虑重重。他早就在恨自己,恨自己不应该去当那个县公安局局长。如果自己手中没权力,不戴上局长这顶乌纱帽,或许几个子女就不会仗势凌人。尽管他严格要求自己,工作任劳任怨,从不打官腔,从不摆官架子,从不以权谋私,从不因子女要工作麻烦过组织。他顶多就是凭自己的人际关系,在那样的年代里,买紧缺物资占了一些方便,去粮站开过后门,买了不少米糠回乡下喂猪,还有就是为儿子达娃当兵找过个别领导说过情。自己辛辛苦苦工作到现在,没想到名声会废在儿子身上。现在这个家就这样,母亲走之前,对梅花说的那番话,他当儿子的听到既愧疚,又觉得母亲不应该当着梅花说与达娃离婚的事。现在让他能感到开心一点的就是家里还有个好媳妇一一梅花,梅花还是他康家的人。如果梅花离开了康家,这个家不知乱成什么样?现在这个家里里外外就更加离不开梅花了。他都舍不得梅花,他的爱人彩英就更不用说,但他与爱人彩英早就觉得梅花离开康家那是迟早的事。他和爱人彩英总希望达娃千万不能回来,如果达娃回来了,梅花肯定会拼死拼命地找达娃离婚。他们宁愿儿子客死在他乡,也不愿意达娃回到他们身边,就算他在外面沟死沟埋,河死河埋,他俩都不会流一滴泪。老人婆经常被儿子气得来是捶胸顿脚,老三偷警服偷手枪被判刑后,她气得来是三天三夜没合一下眼,没吃一颗饭。达娃把梅花气进医院,昏死七天七夜,她在梅花床边哭骂道:“她宁愿死个儿子都不愿看到梅花有个三长两短。”
她骂达娃骂得最多的就是那句“短命猴儿,短命猴猴儿,囊门不早点短命哟!”
达娃黑起心肠挤梅花的颈子,逼得梅花抓烂脸,用脑壳撞床头,达娃喝了酒提着菜刀威胁要杀死梅花,杀死梅花全家,临产前梅花摔倒在地,达娃是如此狠心……这一切的一切梅花都没告诉他们。不然,老人婆不知要气到什么程度,老人公也经常说,彩英的身体现在这样差,跟几个儿子有很大的关系,特别是达娃。这老人婆的命真够苦的,她不但患有内风湿、外风湿、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在奶奶走了两年过后,又患上了胆结石。本来身体就差的人,偏偏患上了这种病,梅花看到老人婆有时是痛得来不停地呻唤,自己都觉得很难受。梅花对老人公说过多次,弄去医院做手术,可他说:“彩英又是风湿心脏病,又是高血压,又是糖尿病,哪里敢去做胆结石手术。”
梅花说:“弄到医院去,医生会有办法的,你这样让妈在家里,光吃点镇痛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不是个办法,看到妈痛得那样,我心里都过不得。”
这老人婆也是,想到自己得了这么多病,哪还敢做手术哟!生怕自己死在手术台上。梅花为了伺候老人婆,又不得不放弃水果生意。她为了老人婆的身体,去了县医院,把老人婆的身体状况告诉了医生。县医院的医生说,只要病人的血压降下来了,只要心脏没得大问题,血糖控制在正常的指标范围内,我们这儿可以做这样的手术。如果你们家属觉得我们这里不太放心,建议你们可去省人民医院,那里有这方面的专家。回家后,梅花把医生说的情况告诉了老人公老人婆,但老人婆坚决不去医院,她说宁愿痛死在家里,都比死在手术台上强。梅花坐在老人婆身边,劝说了很多。她亲切地喊道:“妈,我看到你痛得那么恼火,我的心里都很难受,长痛不如短痛,你看这样行不?医生建议,省人民医院最好,那儿有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去省院,专家会通过各方面的身体检查,他们认为可以做手术,那就必须做,如果专家都认为只能保守治疗,那就肯定不能做手术。我的意思是去省人民医院检查了,由专家来决定,妈,你觉得怎么样?”
在梅花的再三劝说下,老人婆才同意了去检查。星期天,梅花和老人公一起把老人婆弄去了省人民医院。通过专家的检查会诊,心脏不是大问题,他们认为只要把血压降下来了,控制住血糖是可以做手术的。由于老人公现在是个普通百姓,他不得不第三天就赶回了单位,医院的一切事情全靠梅花一个人。老人婆一住进医院由于太紧张,血压老是降不下来,在梅花的安慰和医生的劝说下,血压在三天过后,才达到了做手术的要求。梅花在医院照顾这样的病人还是第一次,做了手术的第一天晚上,梅花硬是没眨一下眼。她天天陪在老人婆身边,老人婆越来越觉得梅花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太难得了。她躺在病床上时时都在想,梅花对达娃的奶奶对她这么孝敬,她究竟图个啥?她的奶妈生病恐怕都没这样细心周到地护理过,达娃奶奶离开人世前那段时间,梅花不怕脏不怕臭。现在又轮到她了,她对我们比她娘家的亲人还要亲。自己的四个儿女,有哪个儿女给奶奶给自己端过一杯开水,递过一颗药?芙蓉一年半载回来一次,“点一下灯盏火”就走了。可这梅花,为了奶奶,为了我这个老人婆,为了康家,没日没夜地累,不知她为那般?有多少人做得到,有多少家的儿媳做得到?一天下午,梅花去打来了热水,为老人婆擦澡,尽管老人婆病怏怏的,但她非常爱卫生,爱干净,梅花每天早晚都要为老人婆搞一次个人卫生。老人婆问:“梅花,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妈,什么问题?你说。”
“你对奶奶这么好,对我又这么好,特别是这次做手术,更辛苦你了,我想问你,你究竟图个啥?”
老人婆前几年老是在想这个问题,不仅她想,康局长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不仅他们想,康氏家族的人都在想,不仅康氏家族的人在想,外人三世也在想,梅花在康家到底还图个啥?如果说梅花她妈那时家里穷,图康家田多土少有细粮吃,图达娃他爸是个官亲家。如果梅花还指望达娃能把她当成真正的妻子,会对她体贴入微,夫妻义重。梅花这样孝敬两位康家的亲人,也许还说得过去,可梅花牙根儿就没得一丁点儿这样的想法。如果达娃还会再次悔过,再次跪在她梅花面前求饶,梅花也想过,你达娃恐怕没机会了,不但这辈子没机会,下辈子恐怕都没机会了。达娃把她这辈子伤得够惨的了,从内心的伤害到身体的伤害,从肉体的伤害到名声的伤害,从心灵深处的痛苦,到脸上的伤痕累累,从内心的流血流泪到眼周的黑圈。从洞房之夜的遭罪到达娃黑起心肠挤她的颈子,从提刀威胁到临产之前地上的“挣扎”,从抱着儿子准备跳河自尽到医院昏迷七天七夜,这一切伤心,这一切痛苦,梅花还会容忍他吗?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就是达娃给她梅花十座金山都不可能,她宁愿一辈子守寡,她都永远不会与达娃在一起。当老人婆向梅花提出这个问题时,老人婆也没去想那么多,她也就没想到这一问,会触及到梅花内心深处的伤痛。梅花沉思了片刻,她回答道:“妈,你认为我会图什么?我娘家的人也向我问过这个问题,好多人都问过我,其实我也经常问我自己,我这样对奶奶,对妈您,对康家,我到底还图什么?我时时都在想,我不是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些高尚的人物,我没得那么伟大,我是平凡生活中的一个普通的人。要说我图什么?我什么都不图,我就只图生了个儿子强强,强强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精神支柱,是我最大的希望。我的儿子强强,他姓康,他是康家的血脉,他身上流有康家的血。强强现在正在努力用功读书,他的理想是要考北京科技大学,儿子强强现在没时间来孝敬他的奶奶,我只图强强能静下心来刻苦用功读书。我是强强的妈妈,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来替强强孝敬他的奶奶。老人婆听到这里,激动得热泪盈眶,她拉着梅花的双手,久久不放。老人婆含着眼泪说:“梅花,辛苦你了!这辈子,你为了康家,你受苦了!你受的苦太多了……”时间又过去了两年多,不幸的事情又降临在老人婆身上。那一天上午,她从门外梯坎上摔下,把盆腔骨摔伤,在床上躺了又是一个半月。一切护理基本上是梅花一个人,梅花现在回忆起来,她都会觉得那一股股屎尿味还在鼻边,她都会打干呕,吃不下东西。老人婆临终前,流着她人间的最后一滴眼泪,拉着梅花的手说了几遍,叫梅花改嫁之后,强强一定不能改姓,梅花含着眼泪说道:“妈,您放心,强强永远都姓康……”送走奶奶送他妈,梅花究竟图个啥?儿子苦读书,考上北科大,请继续分享《腊梅苦寒鲜花开》第093章《不易北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