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 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瀑布联句》 上联:黄檗禅师;下联:唐宣宗李忱 …… 左金吾卫杖院位于皇城之内、第一道宫墙之外,靠近昭训门,由十八间悬山顶屋殿组成。 皇城内的其他官署都是大门外敞,用一道影壁隔开内庭和外院。 金吾卫杖院却与众不同,在公廨外门多修了一圈赤焰色的尖脊墙垣。 从官署外看过去,只能看到朱漆大门、门口林立的刀枪剑戟和旗幡,显得神秘肃穆、杀气腾腾。 这是因为金吾卫负责把守皇城南侧诸门,常年驻屯着大批荷枪实箭的铁骑。 兵者,凶器,所以要用一道朱红墙垣挡住肃杀煞气,以免影响到皇城的祥和之气。 在大队侍从的簇拥下,卢氏,崔氏的三位族长来到左金吾卫杖院,迈步就往官署里走。 四名全身甲胄、手持戟槊的金吾卫将士把长槊一横,将其拦住。 “本署关防紧要,无交鱼袋者不得入内,还请恕罪。”
见三位族长衣着华贵,持戟士兵斜过长戟,说话很客气。 “你们不认识老夫,也不怪你们。速去通传,让白复出来见我!”
卢氏族长卢虔神色倨傲,伸出手指对金吾卫将士指指点点。 “请问贵客名讳?”
“哼,范阳卢氏族长。”
卢虔手捻胡须,冷哼一声。 话音未落,从朱漆大门内走出一名将军,对三位族长躬身一礼,正是章仇穷愚。 章仇穷愚笑道:“我家将军恭候多时,三位阁老请。”
说罢,斜着身,领三位族长进入杖院。 一进院落,三位族长顿时一惊。 偌大的庭院里,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口棺材,乌沉沉、密麻麻。几只寒鸦,盘旋在院内数棵百年苍松古柏的上空,呱噪声声,更让气氛萧瑟肃杀。 “这是?”
卢虔一愣,脱口而出。 章仇穷愚沉声道:“这是我家大将军皇城遇刺时,牺牲的亲兵兄弟。将军说了,将凶手绳之於法后,才会隆重下葬。否则,兄弟们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三位族长暗道不好,白复列出这阵势,摆明了就是不会善罢甘休。 三位族长硬着头皮走入公廨,其贴身随扈被魁梧雄健的持戟卫士拦在门外。 威虎堂内,只见十数位金吾卫、英武军的高阶将领甲胄鲜明,分坐帅案两旁,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帅案正中坐着一员虎将,狮盔银甲,面沉似水。 三位族长只觉进了阎王殿,浑身毛孔透来阵阵寒意。 “白将军好大的官威!”
清河崔氏族长崔微冷笑一声。 白复不置可否,也不起身,淡然道:“三位阁老,恕本将甲胄在身,就不施礼了。来呀,给三位阁老赐座。”
见白复如此倨傲,卢虔蹭的一下,火就上来了,指着白复怒斥道:“白复小儿,速将我孙儿卢梓释放。倘若他少了一根汗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锵啷”,诸将刀剑出鞘,怒视三位族长。 白复手一摆,道:“卢阁老心里不舒服,发两句牢骚而已,何必当真。来呀,把范阳那边查获的文件拿给卢阁老看一下。”
两名亲兵抬进来一个大木箱,打开箱盖,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往来信函和账簿。章仇穷愚随手抽取几个卷宗递给卢虔。 卢虔有些眼花,将卷宗往远处挪了挪,方才看清卷宗里的蝇头小楷。 诸将似乎早已经知道卷宗内容,沉默不语,显得威虎堂内分外安静,只听见卢虔粗重的喘息声。 卢虔看罢后,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一声长叹,道:“白将军,老夫认栽了,卢梓这些族中子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卢虔拄着龙头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也不搭理另外两位崔氏族长,踉踉跄跄、自顾自地走出威虎堂。 两位崔氏族长取过卷宗一看,里面详细记载了留在范阳的卢氏族人与叛军勾结的罪证,包括出售大量军械、军辎给史思明麾下的将领。 仅此一条,就足以诛灭范阳卢氏全族。 几名亲兵又抬进来两个大木箱,分别放在两位崔氏族长的面前。 清河崔氏族长崔微没有打开箱盖,而是望向白复,等着白复开口。 白复平静道:“烦请崔阁老带句话给卢阁老,卢氏族人的命对我没有意义。只要卢氏答应两个条件,陛下可以既往不咎。”
清河崔氏族长崔微道:“白大人请讲。”
白复道:“第一,范阳卢氏必须服从安西北庭行营的指挥,配合安西军在范阳城内的密谍开展活动。 第二,五姓七望的家族不要介入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跟所有皇子、包括太子都保持距离,不在背后暗中扶持某位皇子。这一条,也是陛下的意思。”
清河崔氏族长崔微面色凝重。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再次与白复确认,问道:“就这么简单,还有吗?”
白复淡然一笑,道:“没了,就这么简单。”
清河崔氏族长崔微目光炯炯,道:“好,我代范阳卢氏答应白将军的条件。 同时,也烦请白大人回复陛下,我清河崔氏绝不干预储君废立。”
白复起身,走到清河崔氏族长崔微面前,与其击掌盟誓。 轮到博陵崔氏,博陵崔氏族长崔屏拒不缔约。 博陵崔氏族长崔屏恼羞成怒,将手中卷宗撕得粉碎,冷哼一声,道:“竟敢污蔑我族中子弟作奸犯科?! 老夫纵横朝野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莫说你这些卷宗未必是真的,就算是证据确凿,我崔氏族人也轮不到你这个小小的寒门子弟来惩处。 我博陵崔氏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你有种就试试看,看能耐我何?”
说罢,博陵崔氏族长崔屏一撩衣袍,拂袖而去。 博陵崔氏族长崔屏走到威虎堂门口,就听白复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崔阁老,不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