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 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 ——节选自《薤露行》曹植〔两汉〕 …… 白复煞费苦心,等的就是这一刻。 见中年胡人出现破绽,白复当仁不让,一刀挥出,刀芒如镰刀,划过一道圆弧,雷霆万钧,斩向中年胡人胸膛。 眼看着中年胡人就要尸横城楼下,中年胡人暴喝一声,积蓄残存之力,以右腿为轴,左足尖一点,划出一个弧步,瞬间转身。 中年胡人,前身是一件白色胡袍,背后衣着大变,竟然是一套玄黑色的铠甲。 胡人后脑勺的位置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修罗面具,阴森恐怖。 这套前后不一的服饰不知是如何制作而成,如果不是亲眼见其转身,还以为这是另一个刺客。 中年胡人转身后,戴着修罗面具的后脑仿佛长了眼睛,用背后玄黑色的铠甲硬接白复一击。 白复刀尖上的罡气劈斩在玄黑色的铠甲上,竟奇迹般消失,如泥牛入海,被一股脑吸入玄甲。 中年胡人喷出一口鲜血,双臂一张,衣袖和肋骨处的衣服形成一片连襟,如同蝙蝠的折叠双翼,依次张开。 中年胡人挥动双翅,像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俯下身子,向城门洞展翼平飞,疾速退却。 如此诡异的功夫,白复平生头一次遇见。 白复正要追击,忽听身后传来战马奔驰之声。扭头一看,数百名北衙禁军骑兵刀枪林立、铠甲鲜明,疾驰而来。 “救人要紧。”
白复顾不上追击中年胡人,足尖一点,高高跃起,双手高擎玄铁刀,一刀劈出,刀芒如镰。两条粗如手臂的铁索如麻绳被剪般,应声断开。 “哐当”一声, 巨大的吊桥轰然坠下,横铺在十数丈宽的水道之上,将夹城与长安街坊连接在一起。 北衙禁军的铁骑快速向吊桥奔来。 诡异的事发生了,水道中长出密密麻麻的水草,厚实紧实如波斯地毯。水草渐呈血红,将整个水道染成鲜血之色。 水道上,飘出一团斗器大小的血色迷雾,高约六七尺,旋风而至,冲向北衙铁骑。 血色迷雾气味腥秽,远胜鱼腥鲍肆,其中有女伶歌声,绵绵如呻吟。 血色迷雾旋转至马首,战马瞪开铜铃大眼,马鬃毛尽竖,人立而起,不停嘶鸣。即使骑兵用马鞭抽打,战马也不肯往前一步。 众骑兵诧异,勒住战马,查看战马有无异样。只觉战马鬃毛似乎比以往长出数尺。翻开马鬃后,骑兵们发现鬃毛中藏有细绠,好像是一条细细的红线。 禁军中郎将大怒,下令将这条红线拂去。骑兵们照做,刚一拂去红线,红线遇风而散。就在这一刻,战马轰然倒地,口吐白沫,无声无息死去。 骑兵们惊惧。 血色迷雾抽身离开后,一个回旋,再次冲向众骑兵。 一个弹指后,血色迷雾猛地离去,向白复袭来。 迷雾散去后,数十名士卒手捂咽喉,尸横于此。其余禁军骑兵面露惧色,如见鬼怪。不等长官下令,就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 迷雾袭来之时,白复已经发足开始奔跑。他几个腾挪,跃上城楼,希望将迷雾引向城楼上操持弩箭的黑衣人。 城楼上空无一人,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撤走,只留下数十架烧成灰烬的流星连弩。 血色迷雾犹如活物,窜上城楼,追逐而至,瞬间将白复裹挟。 白复顿时目不见物。 白复担心迷雾藏有剧毒,干脆闭上双目,屏住呼吸,凭着周身的感知,抽刀劈砍。 迷雾无定无形,挥之不去,随着白复劲气越击越大。 白复只觉浑身上下被血红色的水草,密密麻麻地包裹,令人喘不上气。白复的手脚也因爬满了血红色的水草,开始不停使唤,挥刀越来越困难。 一缕低吟从血色迷雾中传来,进入白复耳鼓后渐化为天籁妙韵。显然有一位魔门绝顶高手,在旁施展妖术,水银泻地般向白复发起全面进攻。 歌声响起后,血红色的水草突然幻化成无穷无尽的腥红色蚯蚓,无隙不入地向白复的嘴、眼、耳孔等七处窍穴钻去。 倘若有人在旁观看,一定会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白复知道,蚯蚓钻入窍穴,就是自己毙命之时。 面对魔音妖相的凌厉攻势,白复暗捏剑诀,保持灵台清明。白复胸口的降魔杵遇到妖法,疾速旋转,真言迸出,逐一消解白复眼前的视听幻象。 白复心志坚刚如磐石,不动分毫。北衙禁军被屠杀前的惨叫,亦不能影响白复澄明通澈的心境。 人生如逆旅,吾等仅是匆匆过客。 生死,对此刻的白复来说只是一个短暂的幻象,心外再无他物。 …… 白复驾驭心猿,对抗妖术的生死关头,长安城外飞来一物,形如纱织灯笼,幻出七彩琉璃异光。 灯笼飞速极快,宛如流星,发出惊雷之声,越过长安城楼的春明门,瞬间来此皇城吊桥上空。 灯笼从绿豆大小逐渐变大,大如数斛,追逐血色迷雾。 灯笼射出七彩琉璃光,光芒照过之处,血色迷雾瞬间化为一缕轻烟,轻烟袅袅,随风而逝…… 困在血色迷雾中的溃逃士卒被逐一救下。 “救兵到了。”
白复心力憔悴,终于撑不住了,一口血喷出,昏厥当场…… …… 白复昏睡了三天三夜,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卫国公府自己的寝帐内。 白复醒后,神志时有迷乱,浑身瘫软无力,一如感染瘟疫。 见白复苏醒,侍女赶忙唤来一人,正是子车裂。 白复挣扎着起身,第一句话就问:“子车大哥,将士们情况如何?”
子车裂叹了口气,道:“北衙禁军还好,有一半人被救下了。不过,你的亲随…… 唉,只剩岳随弓一个还活着,而且身负重伤,其余亲兵全部英勇捐躯了。”
这些亲随大都是唐门和川帮的弟子,与白复情同手足。他们的亡故,让白复悲痛难当。 白复眼中泛起一层水雾,随即被仇恨的火焰烧干。 白复攥紧拳头,道:“血债血偿,这群刺客,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等我查清后,我要手刃他们,祭奠诸位兄弟。”
…… 过了半晌,白复情绪才慢慢平复。白复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子车大哥,你不是在河阳保护马待封吗?”
子车裂笑道:“我前两日望气,看见长安城上空密云不雨、妖云密布,就知有人施展妖术。占卜后,发现这妖术正是针对你。 于是,我让田膨郎背着我,展翅高飞,一日千里,终于及时赶来。”
白复心中涌出一股暖流,用了握了握子车裂的手。 子车裂道:“敌手妖术诡谲通玄,还好你有达摩降魔杵旁身,帮你护住灵台和心脉。”
白复不解问道:“子车大哥,按说有降魔杵,不应该被幻术所骗啊?怎么我还是中了招?”
子车裂道:“这正是我想仔细询问的地方,你中妖法后的幻觉是如何?”
白复讲起了自己被困在血色迷雾中的所见所感。谈到血红色的水草和蚯蚓,白复再次毛骨悚然,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子车裂面色凝重,听罢后闭目掐指推算。白复见其神色凝重,也不敢打扰。 一炷香之后,子车裂睁眼,道:“兄弟,你中的乃是曹魏时代,邪马台倭国卑弥呼女王的血巫术。本来你有降魔杵护身,很难中招。 不过,施法者采集到了你的头发和血液,以你的发、血施展血巫之术,才有机可乘,破去降魔杵的金刚护身。”
白复一愣,不知在何时被对手拿到自己的头发和血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