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 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 由来万夫勇,挟此生雄风。 托交从剧孟,买醉入新丰。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节选自《结客少年场行》李白 …… 站在桅杆吊斗上,凭海临风,望着海滩上彻夜狂欢的大唐水师将士,白复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这一夜特别漫长。 翌日,白复跟陈鸿鹄辞行。按照原定计划,白复应随大唐水师南下,抵达杭州湾,阻击扶桑水师入侵苏杭。 陈鸿鹄大吃一惊,道:“贤弟,扶桑水师还没有剿灭,你为何这么快就要离开?莫非还在跟愚兄赌气?”
白复平静回道:“大敌当前,我不会因为生气而误了正事。”
陈鸿鹄不解问道:“既然敌军未退,为何你不随我南下?”
白复道:“战场情况已然发生变化,早先的谋划已经不适合了。我们埋伏在儋罗(今济州岛)的斥候一直没有发现扶桑水师调动的迹象。由此看来,他们应该不会东渡黄海,入侵苏杭了。”
陈鸿鹄道:“贤弟如何得知?”
白复道:“昨天一战,扶桑探子应该就在附近,见过江淮水师的实力后,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渡海作战。”
陈鸿鹄听罢,哈哈大笑,道:“这等跳梁小丑,不知死活,还敢入侵我大唐?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白复道:“将军,既然扶桑水师不再东渡,我也就不留在军中了。烦请派一艘航速较快的海船,将我送至登州。”
陈鸿鹄再三挽留,白复固执己见。见白复去意已决,陈鸿鹄无奈叹道:“海船之事,贤弟放心,举手之劳。”
…… 陈鸿鹄亲自为白复践行。 有几句劝告,白复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忠言逆耳,即便是兄弟,也未必肯听,何必多此一举,伤了和气。昨日一战,兄弟俩已经嫌隙渐生。倘若不知深浅,再说下去,恐怕连兄弟都没得做。 两人有些生分,说话都带着客套,礼节也格外周到,欢送的场面相当热烈。 江淮水师的高层将领悉数到场,敲锣打鼓,将白复、鹰眼等人送上海船。 陈鸿鹄的心腹谋士蔡卓炜如同主帅肚里的蛔虫,很快觉察到了两人之间的疏远。 见海船徐徐驶出船坞,蔡卓炜趁机递话道:“大帅,蓬莱大捷的奏报已经拟好,今日就要呈送给朝廷。 此战皆是咱们江淮水师的功劳,要不要就不提白将军督战一事了?”
陈鸿鹄正冲着白复挥手道别,听闻此言,扭头斥责道:“说什么浑话,整场战役都是白将军从头到尾谋划的。他居功至伟!如此这般,岂不寒了白将军的心!”
蔡卓炜眼珠一转,笑道:“话虽如此,但白将军并未参与战斗,未曾和兄弟们一起并肩战斗,舍命厮杀。倘若把他写入请功表,岂不寒了咱们水师兄弟的心?! 更何况,白将军白狼山一战,将十万渤海铁骑屠戮殆尽,再加上此战,恐怕功高盖主,赏无可赏。这样以来,对白将军也未必是件好事。”
陈鸿鹄眉头一皱,道:“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漏掉白将军不合适,该写还得写。但可以将笔墨聚焦在我们江淮水师将士身上,要突出他们的英勇顽强!”
谋士蔡卓炜心领神会,转过身,一脸得意的笑容。 白复曾经跟唐门密谍一起,在离恨天受过训,略懂一点唇语。无意间瞥见两人交谈,大致猜到两人对话的内容。 白复眼光如电,一道寒光激射而至。陈鸿鹄大凛,有一种感觉,刚才的对话已被白复知晓。陈鸿鹄心中羞愧,不自觉地扭转头,避开白复凌厉的目光。 白复胸臆难平,从怀中掏出一枚手掌大小、色彩斑斓的海螺放到嘴边吹奏。 这枚海螺正是当年在三峡时,镇守峡湾的鱼怪赠予白复的神螺。 “呜……” 螺号声响彻云霄,海面瞬间起了异样,波涛隐现。浪尖上追逐嬉戏的鱼群仿佛收到惊吓,慌忙逃窜,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到一盏茶时间,十数头楼船大小的须鲸出现在海船正前方。鲨鱼群蜂拥而至,露出令人恐惧的黑色背鳍,密密麻麻游弋在战船的附近。 一只巨大的黑白相间的虎鲸破浪而至,炫耀性地跃出海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噗通一声,重重跌回水面,溅起巨大的浪花。 江淮水师将士何尝见过此等景象,大惊失色。 蔡卓炜脸色煞白,颤巍巍问道:“这白将军竟有如此神通,竟能驱使海中巨兽?”
陈鸿鹄脸色铁青,他知道白复这是在向他示威。昨日一战,倘若白复不是给足自己面子,一意孤行,即便江淮水师不听其调令,他也有办法达到目的。 …… 三只白色海豚在海船前追逐嬉戏,为海船领航开道。 白复望着船舷外漫天翱翔的海鸥,陷入沉思: “这次诸路异域大军,联合入侵中原。背后就是扶桑在秘密策划。三路大军原本应该是协同作战,同时进攻雁门关、登州和苏杭三处战场, 但战至此刻,一直未见扶桑水师的动静。 扶桑人引而不发,就是在耐心观望。 由此推知,扶桑下的好大一盘棋。大唐、渤海郡国和新罗都是他这一盘棋的棋子。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倘若雁门关、登州两战顺利,扶桑水师定会西渡,入侵苏杭。 反之,倘若新罗或渤海郡国受到重创,扶桑人的目标一定是撕毁盟约,调头咬向新罗或渤海郡国。 如果说突厥、回纥是草原上的狼群,扶桑就是大海上的鲨鱼,更加嗜血,更加凶残。 如果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回援新罗都城的那一支金城水师恐怕凶多吉少。”
…… 将白复等人送达登州,江淮水师的海船徐徐离开。 半个时辰后,一艘比陈鸿鹄帅船更加巨大的五牙楼船出现在登州港湾,将白复等人接上海船。 孙大善人出现在船头,抱拳施礼,笑道:“欢迎东家上船。”
白复细细打量了这艘海船,笑道:“孙大哥,这船不错啊?”
孙大善人笑道:“托白老弟的福,我们买下了泉州最大的两座造船坊,一家制造远洋商船,另一家专门定制战船。 就以战船来说,造船坊能够将大唐、大食等地战船的优缺点结合起来,制造出纵横七海的远洋战船,性能远胜大唐、大食和波斯的战船。 这些战船在平日,可用于护卫商船远洋,防止海盗抢掠商船;战时,可编入水师,跨海作战,成为海上赳赳铁骑,驰骋七海。 这些年,我们购买、建造的战船已经组建了一支不啻于江淮水师的庞大舰队,如今驻防在杭州湾一带,防止扶桑人偷袭苏杭。 不过,在海中行船,船舶的品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船长和水手的经验。能否安全航行,很多情况下是靠他们对航路、洋流、季风等地形和气候的准确判断。 大食水手凭借长期的航海经验,将星象和算术结合起来,创立了一种名为‘牵星术’的一种星象航海技术,能够确定船舶在大海中的位置。 于是,我们参照大食、波斯水军的模式,在广州建立了一所学堂,重金聘用大食、波斯的船长和水手任教,专门培训远洋航行的船长和水手。 这样,我们就能源源不断地培养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水军。”
白复大赞:“孙大哥,你这差事办的不错啊!”
孙大善人笑呵呵回道:“就是钱花的有点多,虢国夫人的一大半宝藏和这两趟远洋海贸赚的钱,都用于造船了。 就这样,还不够。建学堂的钱尚有大半缺口。关键时刻,多亏长孙晏行大人倾囊相助,才不辱使命。”
白复豪迈一笑,道:“放心,这趟扶桑之行,咱们连本带利,都会拿回来!”
…… 原来,白复之所以放心江淮水师从扬州北上登州,全力对付新罗水师,就是因为有这支水师存在。 这支水师如今由长孙晏行大人暂时指挥,驻防在杭州湾一带,防止扶桑人偷袭苏杭。 …… 白复对孙大善人道:“等到江淮水师回到扬州,咱们的水师就可以大举东渡黄海,主动进攻扶桑。 让埋伏在儋罗(今济州岛)的阿尔伯兹将军密切注意扶桑水师的动静。若我所料无误,扶桑水师和新罗水师近期必有一战。”
孙大善人精神一振,问道:“白老弟,那咱们这一趟去哪儿?”
白复神秘一笑,手指远方,道:“直奔儋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