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马上作》戚继光 …… 不错,水下河床正是唐军布下的机关。 和陈鸿鹄一起勘察过河道后,白复定下围剿叛军水军之计。 白复模仿谢玄淝水之战的法门,命唐军赶制了一批巨大的铁蒺藜,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沉入江中。 表面上,河道水位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河床深度已经远非昔比,尤其是靠近河岸的地方。 艨艟巨舰只要靠近河岸,定会被这些铁蒺藜卡住搁浅,甚至刺破船底。 浑惟明座下旗舰就被铁蒺藜戳破,船底破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还来不及修补,江水就已渗透进来。 浑惟明久经战阵,临乱不慌,让自己情绪尽快平复。浑惟明传令让十数艘艨艟巨舰远离河岸,聚在江心水流最深处。船舰不掉头,翻转双桨,船尾当船头,倒开行驶。 同时,升起风帆,借助江流,顺流而下,尽快撤离此地。 艨艟聚在江心,一旦倒开,船舵不定,方向不好把握。河道本就狭窄,江流一冲,漩涡暗卷,刚才挂在船身两侧的残船碎网竟彼此缠绕在一起,将艨艟巨舰三三两两连在一起。 浑惟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未等他想出破解之法,身边一众亲随突然望向天空。浑惟明本能抬头,只见数千朵美丽的烟花,宛如流星雨,划过漆黑夜空。 流星雨直奔艨艟巨舰上空,竟是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箭矢。箭矢钉入桅杆,射中风帆。箭矢尾部皆是十字倒刺,射穿风帆后,能挂在帆布上,落不下来。火箭熊熊燃烧,瞬间就将风帆点燃。 烟花亦是唐军进攻的信号! 数百艘堆满薪草、膏油的小艇,从上游顺流而下。小艇快要冲入艨艟巨舰时,船老大点燃积薪,翻身跃入水中。 小艇冲入叛军船阵,被艨艟船侧的残船碎网兜在一起。破渔网之中的江面漂浮物竟是引火之物,遇火迅速炸开、燃烧。 熊熊大火将十数艘艨艟巨舰烧成了一片火海,叛军将士惨叫连连,宛如赤焰地狱。 浑惟明座船放下绳索和小艇,浑惟明被偏将冯挺和亲兵架上小艇,水手们左冲右突,终于突破重围,杀出一条血路。 浑惟明浑身烟熏火燎,须发皆被烧焦。浑惟明呆呆地靠在船舷,心如死灰。回望赤焰战场,自己的座船宛如一只浑身喷火的怪兽,一声巨响后,慢慢沉入江中。 …… 小艇宛如丧家之犬,抱头鼠窜,好不容易返回水军大营。 亲兵们死里逃生,兴奋异常,齐声高喊道:“将军回来了,快开寨门!”
寨门打开,小艇摇橹而进。身后水闸徐徐落下,“咣当”一声,封牢锁死。 只听水寨哄笑声四起,锣鼓震天。 迎面码头上,一少年一袭白衣,羽扇纶巾,飘逸不群,笑道:“浑将军,别来无恙否?”
浑惟明只觉喉头一甜,“哇”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不省人事。 …… 浑惟明全军覆没的军报是第二天傍晚送抵季广琛大帐的。季广琛阅后,倒吸一口凉气。 浑惟明率领的水军乃是江淮水军的绝对主力。昨夜一战,浑惟明被俘,十数艘艨艟巨舰化为灰烬,数千艘战船还未驶出水寨,就被唐军完好无损接收。 有了这数千艘艨艟斗舰,唐军就拥有了江淮水道的统治权。永王再想虎踞江东,割据半壁江山已不可能。 “此前,唐军开出了招安条件,只要归顺朝廷,既往不咎,高官厚禄。浑惟明放着唾手可得的官爵不要,贪得无厌。结果身俘军败,再无筹码。自己难道还要步其后尘吗? 可是,自己手握虎贲军精锐,面对韦陟、高适和来瑱三位文官、临时拼凑的唐军,就这样不战而降,委实不甘心。”
季广琛私下召集亲信商量,诸将众说纷纭,争论到月上林梢,也没结论。季广琛一时没了主意,烦躁不已。 正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在账外禀报:“将军,大营外有唐军特使求见。”
“唐军来了几个人?”
季广琛忙问。 “回禀将军,一人一骑。”
传令兵回到。 “让他在营门口等候。”
季广琛眼珠一转,有了主意,道:“传令虎贲军众将,披甲上马,随我出营列阵!”
军令下达,军营内灯火通明,犬吠马嘶。 军营栅门打开,虎贲军将士顶盔贯甲,鱼贯而出,铁骑轰隆,将唐军使者围在正中。 刀枪剑戟,杀气腾腾,咄咄逼人!要换意志不坚定者,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季广琛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是想让唐军使者见识见识虎贲军铁血强悍、雷霆万钧的战力! 营门口一人一骑,来人身着黑色大氅,斗篷遮住头脸,看不清面容。座下黑色骏马,高大雄健,前蹄不时刨着地面,冷酷地打着响鼻。 这一人一骑,淡定自若,显然无视虎贲军刻意营造出来的沙场氛围。 季广琛喝道:“吾那信使,不用多费口舌,把本将军的话带还给你家节度使。明日正午,决一死战!”
唐军使者似乎在斗篷中轻笑了一声。他声音浑厚低沉,不疾不缓,有一种不把任何虎贲将士放在眼里的气势。 来人道:“浑惟明负隅顽抗,昨夜江淮水军已被我们剿灭。”
江淮水军大败的军报被季广琛隐瞒,虎贲军将士尚不得知。猛然听到,军心震动。 唐军使者道:“你们追随永王至此,妄图割据江东。恕我直言,此乃痴人说梦。不如趁兵锋未交之时,归降朝廷。否则不但会战死沙场,白白送命,还要永远背负逆臣贼子的骂名。 陛下知道你们被永王蒙蔽,已经下旨恩典。现在归顺朝廷,既往不咎,赦免无罪。有功将士,官升三级。”
说到这里,唐军使者瞟了一眼季广琛,道:“陛下已经恩准,若季将军能够迷途知返,便授你丹阳太守之职,兼任御史中丞。”
季广琛心中一黯,暗道:“这个官职可与预期相差甚大,自己原本还指望能凭借虎贲军弄个节度使当当。 永王可是答应过,一旦攻下金陵,就授予自己江南西道节度使一职。”
想到这里,季广琛眼睛一眯,怒喝道:“休逞口舌之利,想凭三寸之舌就劝降我虎贲军,你当自己是苏秦张仪复生?! 来呀,给我把这使者宰了!将其头颅送还给唐军!”
季广琛说完,对崆峒好手阴崖千和昆仑弟子赤亭口使了一个眼色。 阴崖千手持长槊,赤亭口高举朴刀,两人一声呼哨,策马冲锋,眼看就要将唐军使者捅个透心凉。 唐军使者淡定从容,两臂微展,虎鹤双形,双手呈阴阳双鱼状,操控两道真气。 双鱼真气如漩涡旋转,将长槊和朴刀卷入漩涡。两柄镔铁兵刃立时粉碎,化为齑粉。 唐军使者双掌挥出,阴崖千和赤亭口连人带马飞出数丈,跌落地面。 两人搀扶着从血泊中爬起来,面色苍白,神情骇然。两人回头看了一眼爱马,两匹骏马如被巨锤击中,砸成一坨肉泥,血肉模糊,腥膻扑鼻。 两人胸口一涩,五脏六腑翻腾,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狂呕猛吐。 唐军使者徐徐摘下斗篷,露出俊美的面容,轻叹一声,道:“若不是看在当年都是武举的份上,早就把你们虎贲军剿灭了!”
虎贲诸将见到白复,震惊当场,彻底服输。 季广琛如见鬼魅,惊道:“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白复自嘲一笑,道:“不错,那个白复已经死了。”
白复再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个炮仗。炮仗点燃升空,在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花! 烟花为号,虎贲军营四周瞬间燃起无数火把,火光冲天,将黑夜照成白昼。鼓声隆隆,喊杀声震天。粗略统计,唐军竟有十数万之多,数倍于永王叛军。 白复手指诸将,厉声喝道:“明晨日出,若不投降,伏尸千里,片甲不留!”
说罢,一夹马腹,疾风人立而起,一声嘶鸣,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