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处等家属看着青黎从到医院一直忙到深夜,整个人逐渐透出一股颓靡的气息,不由得相视一眼。
对于朱老爷子的状况他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即便是走,也是寿终正寝,难过归难过,但不会接受不了。
可姜教授的样子,却像是无法接受一般。
朱处给了母亲一个眼色,朱母轻敲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她只好走到青黎跟前。
“姜教授,你、你想开点,我爸这么大年纪,他没有什么遗憾了。”
朱母也没想到,她作为家属,居然会去劝一个外人。
但是姜教授的状态真的很不对。
老爷子清醒的时候就说过,姜青黎虽然年少,但却是他的忘年交,他不会强迫家里人将她当做长辈来看,但也绝对不允许家里人对她不敬。
青黎就那么呆呆站着,手中的数据缓缓垂下。
不需要看什么数据的,在主治医生同她描述时,她就知道回天乏术。
老爷子是正常衰老,这是天命,哪怕医术再厉害,也是在正常范围内的医术,她不是大罗金仙。
她、无能为力。
或许是青黎的背影太过悲切,朱母轻轻拉住她的手,便看到她已经泪流满面。
“老先生他……”
没几日好活了,可能也就是这几天的光景。
话到嘴边她却哽咽到说不出来。
朱母本就难过,见状也跟着哽咽起来。
一个家属急匆匆跑过来,“老爷子醒了!”
二人转身向着病房跑去。
进了病房,就看到朱老爷子带着呼吸面罩,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在那慈爱目光的注视下,青黎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老先生!”她来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朱老爷子炽热的气息喷在呼吸罩上,起了一层薄雾。
“生死有命,老头子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值了,更何况又认识了小友,小友莫哭。”
朱老爷子的印象当中,青黎始终从容淡然,别说哭泣,就是情绪都鲜少显露,今天见他为自己落泪,一种不舍油然而生。
他看似游戏人间生性洒脱,其中的寂寞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是早几年认识小友该有多好,他也不必孤单这么久。
“有幸认识小友,是老头子的荣幸,望小友若是有机会,帮天元会挑选一些好苗子,不要让华夏围棋继续沦落下去。”
他不想给青黎太大压力,所以这个时候了,他的话依然是斟酌着说的。
若非没有办法,他这番话也不想说。
“我以后会经常去天元汇。”青黎放缓声音,好似声音大了就会惊扰到老爷子。
朱江浩双眼开始迷茫,呼吸变得悠长而艰难。
很快,他开始只吐气,无法再吸入气,一口跟着一口长气往外吐,越来越短,也越来也少。八壹中文網
他的胸部稍稍挺起,随后落下。
仪器变成一条直线。
icu里边顿时哭声一片。
青黎呆立在病床前,看着朱江浩归于平静。
几天前,他还在和自己下棋,说起现在的华夏围棋接班人不行,扼腕叹息。
而如今,他就已经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再也无法睁眼,再也无法和她说话,更不会再同她下棋了。
一种寂寞感从心底涌起。
没遇到朱江浩之前,青黎没有这种感觉,遇到这位性格洒脱活泼的老人家,她在围棋上找到快乐。
这样的快乐一闪而逝,来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匆忙。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就只剩下回忆了。
青黎是被薛云澄接走的,回到四合院,她呆坐了很久。
她忽然意识到,身边和她关系好的老人,会一个个离她而去。
杜老,贺老,群里那些总和她讨论医学案例的老人们。
作为医生,她以为面对生死可以淡然处之,原来那只是因为和自己没关系。
薛云澄安静地坐在一边,不打扰她,也没有安慰她。
“想哭吗?”薛云澄柔声问道。
青黎缓缓摇头,她只觉得沉闷窒息。
“他老人家是带着遗憾离开的。”青黎轻声说道。
临终也没有看到华夏围棋的复兴。
用‘复兴’二字有些夸张,但华夏围棋在国际上属实落后太多。
薛云澄注视着她茫然的面容,忽然见她眼睛一亮。
“怎么?”
青黎迎着薛云澄的目光看过去,“我记得,好像快要全国总决赛了。”
“什么?”
“围棋全国总决赛。”青黎呢喃说道。
总决赛过后,会选出五名最出色的选手去参加国际比赛。
薛云澄看着她逐渐坚定的目光,“你要去参加吗?”
以青黎的水平,空降总决赛没问题,天元汇会全力保证她能参赛。
是的,青黎准备参赛。
如果能够在国际围棋上拿到名次,至少也能让朱江浩老爷子安心走了。
青黎立刻就要去天元汇,被薛云澄强行按住去休息。
她下了飞机之后就没合过眼,又看了大半个晚上的数据,现在天蒙蒙亮她就要跑,身体怎么受得了。
在薛云澄的坚持下,青黎睡了两个多小时就自己醒来,在他的陪同下去了天元汇。
意料之中,天元汇甲字辈的高手听说青黎要参赛,高兴的无以复加。
他们之前就多次找过朱江浩,希望青黎能够参赛,但都被老爷子挡下了。
他知道青黎志不在此,她要忙得太多,她要为国家做的贡献太多,这件事,就不要麻烦她了。
没想到,这次她自愿参赛。
张老当即着手安排,准备把青黎空降到总决赛。
很多人不服是正常的,更正常的是,这些人很快就会服气。
国手老人家,至死都没有打败过的对手!
可以想象到,青黎去打国际赛场,绝对是一匹绝尘的黑马。
安排比赛的事情就交给天元汇了,青黎本想参加一下国内的比赛,但是言如君的电话很快就到了。
“青黎……我知道打扰你不好,可我现在实在担心的没办法了。”言如君的语气带上哭腔。
贺南溪发现她的好闺蜜就是张南成的妻子之后,果然如同青黎所料,怀疑不自觉便在心底生根发芽。
偶尔回想起来的曾经,就有她闺蜜和老公的身影,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她开始逐渐注意到。
贺南溪还在坚持吃饭,但是眼神已经没了光彩。
整个贺家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想办法叫青黎回来。
倒不是贺家都不如青黎聪明,而是她作为旁观者,更为冷静一些。
薛云澄微微蹙眉,很想接过电话帮她拒绝。
青黎沉默了一会,答应下来。
她当天飞了扶风市,打算朱老爷子的追悼会时再回来。
那时候比赛的事情应该也安排好了。
薛云澄本要跟着一起去,青黎希望他能帮自己盯着点比赛的事情。
看她有极大的决心,薛云澄答应下来,顺便帮她向华研所请假。
至少要半个月的假期。
回到扶风市,青黎先在大平层睡了一觉,好好补充一番睡眠才去医院。
几天的功夫,贺南溪脸上长肉了,只是眼神又变得呆滞死板起来,看上去没什么生气。
言如君就是见她这个状况,极度担心之下给青黎打了电话。
“对不起青黎……”言如君惭愧地看着她。
她知道青黎回去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可她除了找她,别无他法。
看得出青黎是哭过的,神情有些倦怠疲惫,这几天心情应该也不怎么样。
青黎微微颔首,准备进去看看贺南溪的情况。
她的都出现没有引起贺南溪一点反应,靠在抬起的床上发呆,神情木然。
青黎手指轻轻落在她的手腕上,见她的状况的确有所好转,对言如君点点头。
言如君每天都会给女儿号脉,青黎知道的情况她都知道,但莫名的,看到她点头心中愈加安心起来。
她知道这是依赖感作祟。
“我查了下你的档案,当初并非自然流产。”
青黎说完,贺南溪倏然看过来,言如君也大惊失色。
要现在说嘛!
“你说什么?”贺南溪声音沙哑,说话都断音,眼睛却好像要瞪出眼眶。
青黎:“你家里人怕你担心没告诉你,当时的检查结果,在你的尿检当中检测出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
贺南溪张了张嘴。
青黎继续说道:“这个一般在早孕49天内使用的,但是你在三个月左右的时候食用,导致胎死腹中,不得不进行刮宫。”
医学世家出生的贺南溪,被人一碗药流‘灌’下去导致流产,也实在有些讽刺。
贺南溪睁大眼睛,视线微微下落,好似回忆起什么。
她当时明明是保胎的,怎么会喝下流产的药物?
她怀孕后有点先兆流产,但是不严重,不需要打保胎针,只需要好好休息即可,为此张南成一直贴身照顾她,深怕她受一点委屈。
有一天她又出血了,张南成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后来给她带了药回来,亲自调试给她喝下。
她一点疑心都没有,一口就喝下去了。
过了大概四十分钟,血不再流,但是小腹微微有些疼痛,张南成不放心,非要带着她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张南成太着急,以至于发生了车祸,她的孩子就是在那场车祸中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