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瑟瑟,天气渐渐转冷。刘焕章靠在床上,张着大嘴,喘着大气。他已经两天不进食了,偶尔喝一点白开水,也是要人用调羹喂他。每年到了冬天,刘焕章总是老毛病发,可是,这一次与往年完全不一样,老是感到胸口发闷,茶饭不思,人已经瘦得皮包骨。为此,刘镛也急得团团转。好在生意已经进入淡季,因此,刘镛天天陪在父亲身边。不时地给父亲聊聊天,安慰安慰他。好在刘镛娘早有思想准备,寿衣、寿材早就做好了。也不会到时手忙脚乱。刘焕章一阵剧烈的咳嗽,嘴张得大大的,一股难受的样子。急得全家人都围过来。刘镛连忙过来给父亲捶胸敲背,又用调羹给父亲喂了一点水。刘焕章用手示意刘镛把碗放下,示意刘镛在床沿坐下。刘焕章拉着刘镛得手,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阿,阿镛,我已经,心,心满意足。也,也放心了。就,就,刘家还欠一笔债没有还。刘镛含着眼泪,脸差不多要贴到刘焕章的脸上,对刘焕章说:请爸爸放心,不管再大的债,我砸锅卖铁都会还。刘焕章断断续续又说:刘家,就,就,就欠,洪,洪英姑娘一笔债。一手抱着秋梅,一手牵着冬梅站在一旁的洪英,听到这里嚎啕大哭。哭叫着说:老爷,您不要这样说呀,是我们宋家欠刘家的呀,我们这一生一世都还不清呀。冬梅、秋梅也被吓得大哭起来。洪英痛哭流涕,把他们领了出了房间。这时,有人喊:快,快,老爷不行了,赶快拿热水给他擦洗身子。房间里哭声一片。刘镛也跪在地上,头在地上撞得“砰砰”直响。爸爸呀,孩儿不孝呀!痛哭流涕。有人拼命拉起刘镛。说:你要冷静一点,这几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呢。听到刘焕章讲了“刘家还欠洪英姑娘一笔债”最后一句话,就走了。洪英真的比死了自己父母还伤心,想想自己在刘家这几年,刘家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看待。宋家有今天,全是刘家出的力。刘镛夫妇把自己当作亲妹妹,两位老人,也把自己当作闺女。好吃的,好穿的都少不了洪英的份。洪英想想都伤心,哭得死去活来。冬梅、秋梅也大哭着。毓惠流着眼泪,只得把她们领过去。冬梅和秋梅却哭着:我要阿姨,我要阿姨。洪英一边哭,一边又把两个孩子拉到自己身边。真是乱了套。洪英倒了热水,给两位洗了脸,自己还是泪流不止。一切安排停当,刘焕章的灵柩放在大厅中央。灵柩上一朵黑纱折成的花朵,前面一个大的“奠”字,周边挂满了白灯笼和白花。两侧挂着一对挽联:上联:鹤驾已随云影杳下联:鹃声犹带月光寒一切显得庄严肃穆。老人去世,小辈披麻戴孝,都有讲究。根据戴孝的标记,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身份。刘家上上下下都穿了白褂,毓惠头上顶了一只麻袋,一看她就知道是媳妇。洪英坚持头上顶一顶绿袱,那是女儿的标志。刘镛娘过来说:哎呀,阿英,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用不到戴那么重的孝,刘家欠你的债已经够多了,你叫我们这笔债如何还呀?洪英泪流满面地说:如果您们不嫌弃我,我就是您们的女儿,今后,我也会陪你到老。刘镛娘也泪流满面地说:亏你有这份孝心,我们俩一辈子没有个女儿,也盼着有你这样一个好女儿。洪英一把抱住刘镛娘说:妈,洪英就是您女儿。两个人声泪俱下。俗话说:“满月满老子,吊唁吊儿子。”
意思是小孩满月是老子的面子,老人去世,来吊唁的人都是儿子的面子。第二天,街坊邻居都前来吊唁,张家、庞家、邱家、邢家、金家、宋洪生……等,沾亲带故的,刘焕章生前友好、留用的同仁朋友都来了。顾福昌也前来,在刘焕章的灵柩前鞠了三个躬。刘镛一直跪在一侧,表示回拜。顾福昌拉起刘镛说:贤侄节哀顺便。你父亲一生为人诚朴,忠厚老实,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可敬可敬啊。这时,有人进来通报:亲家公来了,亲家公来了。进来的是谈老板和毓惠的亲生父亲沈永林。亲家上门吊唁是最高礼节。顿时,乐队响起,女人们哭声一片。谈老板和沈永林分别在灵柩前放上各种供品,鞠了三个躬,又上了三炷香。片刻,毓惠来到谈老板和父亲沈永林面前,拉着他们的手又说:女儿是有不孝,已多时没有前来看望您们。又对沈永林说:看爸爸苍老了许多,女儿实在感到伤心。沈永林说:老是正常,但身体还算硬朗。你家里事也多,还有小孩、老人要照顾,阿镛又忙,我不怪你们。你们经常寄来的钱,我已经够花。毓惠又说:老人逝后,你就在这里呆几天。沈永林说:乡下住习惯了,空气又好,又走得开,有时还要到地里去摸摸。整整二天,前来刘家来吊唁的人连续不断。木鱼声、和尚的诵经声响彻三里之外。凡是来人就要哭,因此,毓惠、洪英的爽子都哭哑了。第三天上午,出殡时刻到。主持人叫刘镛爬上灵柩,敲了一枚子孙钉,又有人抱着冬梅、秋梅也敲了一下。冬梅、秋梅敲子孙钉,一旁几位看热闹的婶婶在私下嘀咕。一个说:唉,也真是遗憾,刘家这么一个家庭,就是没有一个孙子。一个说:孙子孙女不都一样。一个说:子孙钉应该是孙子敲,女人么总要出嫁的,到一百岁也是人家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述谈话正好被毓惠听到。她感到自己有一种负罪感,自己也欠了刘家的债。于是,扶着灵柩嚎啕大哭:公公啊,我对不住您呀,是我欠了刘家的债呀。您要保佑刘家呀,你要刘家儿孙满堂呀!还是洪英硬着把毓惠拉开,说:姐,在这种场合,你说这样的话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