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周五，立冬。“嚯，天是真冷了哈，嘶，嘶....”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男人急急忙忙走到暖气边，把冻的红肿的双手放在上面烘烤着。方渐鸿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梁潜，无奈的苦笑着：“小梁啊，天越来越冷了，你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手套还是要戴的。”
“领导，我总忘....”梁潜咧开嘴说道。“等你满手冻疮的时候你就忘不了了！”
方渐鸿说完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真皮手套，摆在桌上：“行了，你先戴我这副吧，等你什么自己买了再还我。”
梁潜受宠若惊道：“领导，这怎么行呢....”“有什么行不行的？手要紧。”
方渐鸿瞪了他一眼。“嘿嘿，领导，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梁潜笑的开心。“哎....”方渐鸿看他收的那么快，又有点后悔，叮嘱道：“小梁，这副手套是我媳妇送我的，你可不能占为己有了啊！”
“放心吧，领导。”
梁潜点点头：“我今天下班就去买一副新手套。”
“嗯，这还差不多。”
方渐鸿又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吗？”
“有。”
梁潜认真起来：“市里关于咱们县上报的抗洪救灾先进人物名单的意见批下来了，卢高官让您看一眼。”
“哦，好，拿给我看一下吧。”
方渐鸿点点头。梁潜搓了搓僵硬的手指，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牛皮纸的文件袋，走到桌前，双手呈递给方渐鸿。方渐鸿拆开牛皮纸袋，倒出一摞文件，一言不发的看了起来。梁潜也不烤暖气了，安静的站在办公桌前，等待着领导的指示。方渐鸿看了一会，忽然皱起了眉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开口道：“小梁，我前几天从食堂带回来那份报纸你给我放在哪里了？”
“报纸？”
梁潜愣了一下。“嗯，就是报道隆运街美食街的那份报纸。”
方渐鸿提醒道。“哦，哦....”梁潜大脑飞快运转，终于想起了那份报纸的下落，松口气道：“领导，我帮您拿。”
“好，谢谢。”
方渐鸿放下手中的文件，揉捏了一下酸涩的鼻梁。梁潜在办公桌上翻找了一会，将那份四天前的报纸抽了出来，微笑道：“领导，在这呢。”
方渐鸿接过报纸，直接翻到了美食街的版面，在上面搜寻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陈浪！找到了！没错，果然是他！“领导，怎么了？”
梁潜看着方渐鸿脸上的表情，好奇的问道。“你自己看吧。”
方渐鸿把先进人物名单和报纸一起推到他的眼前。“陈浪？”
梁潜转头又去看报纸，发现美食街副总经理的名字也叫陈浪，他猜想领导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名字。“看出什么没有？”
方渐鸿反问道。“同名同姓？还是同一个人？”
梁潜试探道。“我现在也不清楚....”方渐鸿摇摇头：“但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可就厉害了。”
“领导，怎么个厉害法啊？”
梁潜迷糊了，抗洪救灾先进人物在县城经商创业，这有什么厉害的呢？“呵呵，小梁啊，看材料要仔细啊。”
方渐鸿微笑着把手指按在了名单表格的某个位置上。梁潜看过去，表格里写着“十九岁”三个字。19岁？他一下想起来了，这次县里上报的抗洪救灾先进人物里确实有一个19岁的少年，因为年龄太惹眼，他还特意多看了几遍那人的事迹材料，只是工作太忙，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是那个放跑了全村牲畜然而莫名其妙把全村人都救了的少年？”
梁潜惊呼一声。“没错。”
方渐鸿笑着点点头。梁潜目光下移，看见了表格最下方市里领导的审批意见——驳回！“啊？市领导怎么把他给驳回了啊？”
梁潜疑惑道。方渐鸿倒是很坦然：“估计是觉得县里上交的材料太含糊了吧，这几年下面弄虚作假的事情太多，市里领导也被搞的头疼....”“这倒是，谁要是冷不丁跟我说这么一件事，我可能也不相信。”
梁潜发表自己的看法。“没关系，距离最后的截止日期还有一段时间，材料可以再补充的。”
方渐鸿说道。“领导，我怎么感觉您对这个陈浪有点另眼相待的意思啊？”
梁潜试探道。秘书嘛，揣摩领导的心思是基本功了。“难道不应该吗？”
方渐鸿拍了拍表格，又指了指报纸。“领导，您这就有点先入为主了，咱们县虽然不大，但同名同姓的人也大有人在，您怎么知道美食街这位副总就一定是抗洪救灾的这个陈浪呢？”
梁潜反问道。“直觉。”
方渐鸿笃定道：“我感觉应该是他。”
梁潜眼珠子一转，问道：“领导，您见过这个陈浪？”
“嗯。”
方渐鸿解释道：“牛盘角乡开表彰仪式的时候我不是过去了嘛，这个陈浪也在，我还跟他聊了几句。”
“是吗？”
梁潜当时正好被委派去做另一项工作，并没有陪方渐鸿去参加表彰仪式，所以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嗯。”
方渐鸿露出回忆的神情：“挺精神一个小伙子，个子很高，说话的思路很清晰，不卑不亢的....”“嚯！”
梁潜惊讶道：“领导，您给他的评价可不低啊？”
“呵呵，小梁，你要是也能在洪灾来临的时候救下几百条人命，我保证给你一个更高的评价！”
方渐鸿打趣道。“....领导，您这就为难人了....”梁潜讪讪道。方渐鸿重新拿起报纸，感慨着：“士别三人当刮目相看啊，这个美食街的陈浪如果真是他，那我还真得去美食街走一趟了....”“什么？领导，您要去美食街视察？就因为陈浪？”
梁潜惊呼道。官场，说到底，混得就是在领导心中的存在感，有些人混了一辈子，领导就是想不起有这么号人物，这就是最大的悲哀。陈浪不一样，他虽然才19岁，却已经在一县之副县长的心里挂上号了，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啊！“小梁，不要一惊一乍的，怎么啦？我又不是古代的封建帝王，出去看看也不行啊？”
方渐鸿批评道。“不是，不是....”梁潜冷静下来：“领导，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方渐鸿点点头，梁潜给他做了三年多秘书，总体而言，对他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都是非常满意的。“领导，您毕竟是副县长，真要是去了，难免别人会多想啊。”
梁潜小声的提醒着。方渐鸿思考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本，然后说道：“要不就明天吧，周六，也不是工作日，不要带着工作上的身份过去，就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去长长见识嘛。”
“微服私访？”
梁潜脱口而出。“你这小梁，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把我当成封建帝王了，你把手套还我！”
方渐鸿佯装生气。“额....领导，我错了....”梁潜低着头，认错态度倒是诚恳。方渐鸿见他认错，也没有再苛责什么，叹了口气：“小梁，难道你就不好奇嘛？一个才19岁的孩子，是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美食街的副总经理的？”
梁潜挠了挠头，回答不上来了。“这些，都需要我们走出去亲眼看看，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是做不好工作的。”
方渐鸿语重心长道。“领导，万一这俩就不是同一个人呢？”
梁潜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有什么的？反正总归能吃顿好的嘛！”
方渐鸿洒脱道。“领导，还是您高明！”
梁潜竖起大拇指。“少拍马屁！”
方渐鸿瞪着眼睛。“领导，我先工作去了，再见....”梁潜抓起公文包，忙不迭的跑出了方渐鸿的副县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