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过来,我们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喂喂,你真的确定要吃吗?那可是我前一天吃剩下的诶。”
餐桌前,宋泽很震惊地看着我,甚至下意识地想伸手拍落我手里的三明治。“不然呢?你要吃吗?”
她摇了摇头,很宝贝地护住我早上给她做的简易三明治。“都揣在兜里带回来了,直接扔掉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啊。”
我说着咬下一口,禁不住狠狠地皱眉。果然,普通三明治再加上甜玉米、肉松、火腿丁、沙拉酱和番茄酱,味道就会变得非常复杂。她笑得险些把嘴里的牛奶喷出来:“不是吧,你这人的反应还真的完完全全就是大叔才该有的反应啊。拜托你可是新时代青春洋溢的美少女啊。”
“好啦,当心呛到。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大叔也不是一天养成的。现在就算是要改也很难把口味改掉啦。”
我继续努力消灭着手里的“异种”三明治。依稀记得曾经的我,也是个喜欢吃零食和糖果的,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呢。可是生活太苦了。即使是再甜蜜的糖果也没法让支离破碎的生活美好起来。于是我在一个又一个独自偷偷咬牙吞下苦涩泪水的夜晚里一点点长大,迅速地长大。我不再喜欢零食,心肠也变得坚硬。那些一直以为只有长大后才能做得到的生活技能,我也开始被生活所迫着去学、去做。当我学会那些后,我的心里开始涌现出一种轻蔑。面对着同龄人,我只觉得他们幼稚而脆弱;面对着大人,我则是相当地不屑。毕竟那些连小孩子都能学会的事情,居然可以吓退大人。而随着年龄的增加,我逐渐开始明白,大人并不是被吓退的,而是不耐烦,不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可是小孩子不行。无论是从身份这个角度上来说,还是从拧不过大人的决定这个角度上来说,小孩子只能被迫接受一切。吃完饭,宋泽说自己有点难受。一量体温,果然是有点发低烧了,于是她干脆利落地给自己请了病假。我有点担心她自己在家不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她摆摆手:“快去上学吧大叔,我不会做饭还不会点外卖吗?退烧药和湿毛巾家里也都有。快走吧快走吧。”
说罢,几乎是推着把我送出了门。我到了学校后,自然是免不了同学的八卦。我只好推说自己昨天有点不舒服请了病假,其他的事情并不清楚。他们明显很失望地离开了。倒是班主任只是简单地问了我昨天为什么不做间操又逃课,我也只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老师又未必会给假,一时昏了头就逃了。对于更重要的问题,我和班主任都在主动回避着。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有意无意地听着周围人的谈话,心思却是早就飞回了家。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想回去看看她是不是感觉还好,想回去细致入微地照顾她。有两个同学的对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其中一个人说:“听说宋治送到医院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止住血,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另一个说:“就算醒过来也得养上好一阵子吧,你是没看见,昨天他的血都把校服浸透了,着实是吓人。”
我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了过去。宋治受了重伤,流了很多血,最可能的凶器就是卡牌了。这个猪脑笨蛋,伤人不成反被伤。不知道是否检测出了指纹,也不知道是否会找宋泽的麻烦,更不知道家长们在背后进行了怎样的协商,这些都是未知数。所幸现在看来还并没有找警察介入。我必须要努力打起精神来了。我整理了下思路。卡牌上肯定是有不止宋泽和宋治两个人的指纹的,我是戴着手套抛撒卡牌的,所以上面没有我的指纹。不过宋治把卡牌借出去过,因此上面的指纹肯定是有很多人的。是否有目击者看到宋泽伤人不好说,因为当时很混乱。而即使有人看到了,是否会愿意站出来作证也要另说。更何况宋泽完全可以推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宋泽的母亲一定可以把这些方面搞定的。所以重点就是只要宋治不死就好。我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不已的内心。看起来情况还好,难不成是长期倒霉的我,运气终于爆棚了一次。等到学校放学,我急匆匆地走出学校,刚要扫辆单车回家去,就被一个人拦下了。这人穿着西装,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他示意我随他过去。我抬头,看见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车后窗打开,露出了宋泽母亲的脸。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我无法拒绝。看她的样子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宋泽住在我的家里,也一定知道了我家的具体位置,我逃也逃不掉。车停在了我家楼下,宋泽的母亲示意我联系宋泽让她下来。我拨打了电话,却暗暗希望宋泽不要接电话。“喂,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了宋泽清脆的声音。我的希望破灭了,果然我的运气从来就算不上好。我有点吞吞吐吐起来:“那个,你要下楼一趟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我想应该是走到窗边向下看我吧,随后她很直接地说:“我妈在你旁边吧,换她接电话吧。”
我把手机递给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接了过去。她们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就像是两个棋逢对手的律师在法庭上唇枪舌战。我第一次见识到亲人之间如同辩论赛一样的吵架,不由得被这种气势震慑住了,手脚也逐渐变得冰凉。最后,她的母亲略显疲惫地把手机还给我,对我说:“那我女儿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我会给你转一笔钱,还希望你不要亏待我女儿。”
我有些木讷地道了谢,然后下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