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现境吗？”
少年用一种七分好奇三分平淡，仿佛精准的扇形图的语气问道。
低垂着脑袋的少女微微抬眸，并没有立刻作出回应。
片刻后，才不置可否的说道：“很明显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李维清耸耸肩。
又或者说，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了。
李维清突然回过头，看着不远处一个正大吼着要去厕所里捞月亮的“前辈”，想到，可能只有这个看不出来。
“果然我还是不太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啊。”斯蒂娅笑笑，那双紫罗兰的眸子满是无奈。
“与其说你不擅长，倒不如说你根本不想掩饰。”李维清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下意识的喝了口杯中的酒，眸光盯着澄黄的酒液。
“有兴趣聊聊吗？”他轻声道。
“现境虽然说是有很多不好啦，比如说这些年就业压力大，学习任务重，在学校可能被校园欺凌，被老师卡论文，甚至遇到个坏一点很可能会被从入学安排到入土，出了社会也会在短时间内被培养成一個合格的社畜......”李维清心有戚戚。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不对。
怎么说着说着，他也觉得现境没什么好的了。
但是......
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少女。
“但是，相比起这些许的‘瑕疵’，现境，还是很好的。”
如果不是现境的美好远甚它的残酷，它的温柔足以让无数硬汉为之留恋。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从地狱之王们的环伺下，守护这个现境呢。
少女微微抬眸，迎上了那双带着火焰的眸子。
真好啊，还有如此向往的东西，还能有如此光辉的理想。
就仿佛那最为纯粹的光芒。
可惜，她的世界早已没有了。
“现境很美好，但这些与我无缘。”少女垂下眼眸。
“我七岁就离开了现境，我对现境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十五年前，而且相信我，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所以你否定了现境？”李维清问道。
因为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与其说是否定，倒不如说是不曾在意。”斯蒂娅抬头，露出了那淡漠的双眼。
无所谓繁荣或是衰败，从未对此有过任何的期待或者幻想。
她坦然的对少年说道：“如果不是当初老头找到了我，可能我已经加入了无归者墓地。”
“永随地狱......何至于此。”李维清沉默了一下，轻声叹息。
只有那些在现境真正意义上呆不下去的亡命徒，亦或者那些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渴望死亡的疯子，以及那些对现境与边境彻底失去希望的人，才会选择的归宿。
发誓永生不在边境和现境久居，将自己所有的人生献给地狱的“疯子”们的归宿。
“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只是很老套的孤儿小时候遭到了虐待，从而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后来父母曾经的同事找上门来收留，然后在经年累月的生活中发现了自己爱好......”
少女微笑：“仅此而已。”
“这爱好......挺大气。”李维清干巴巴的说道。
少女捧着脸，凝视着摇曳的篝火。
红光照得少女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动人的红晕。
“我啊，从小就胆小。”她小声道。
“七岁之前的事就不说了，一笔烂账，总之就是那一段经历让我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遇到点什么就会将自己缩在角落自闭。”
“老头说实在的，也不是个适合带孩子的家伙。”
“当时他还不像现在这样有一个自己组织的考古队，还是另一只考古队的成员。”
老人没有家室，不可能有个居家的妻子给他带孩子，再加上这个新领养的朋友家孩子还是那么的怕生，所以，他只能是将她带着到处走。
在边境和地狱游荡。
“”头两年为了照顾我，老头其实没带我下地狱几次，直到我十岁之后，身体成长到可以应付一定程度的地狱沉淀后，他才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那几年，头发还没全白下来的老人，无论是在撰写论文，还是在地狱一线考古勘察，身边都跟着一个裹着厚厚的防护服，身形臃肿的女孩。
“刚下地狱的时候啊，我想，这都是什么破地方，空气中弥漫的不祥几乎肉眼可见，吸入鼻中的气体哪怕经过重重过滤也是那么的腥臭，若隐若现的鬼影随处可见。”
“老头的工作更是无聊，要么就是在那写着我完全看不懂的论文，要么就是拿着那些专业设备到处乱跑，有时候抱着个石头或者碎片什么的就欣喜若狂。”
李维清静静的听着少女怀念过往，眼前似乎也浮现出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苦着脸看着自己的“监护人”的画面。
没有同龄人，没有玩具，更没有什么游戏，有的只是阴森的地狱以及“孤僻”的监护人。
换成李维清，他觉得他坚持不了一周就要哭死去。
可是这样的生活，少女已经经历了十余年。
少女好似想起了什么，温婉的笑了笑：“慢慢的，也不知道最初我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我开始研究那些”奇怪的“资料，然后开始小心翼翼的探寻着周围的世界。”
她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地狱。
然后......
“多美啊！”她迷蒙的说道。
“？？？”
少女扭过头，第一次的，李维清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那名为i“热爱”d情绪。
“无以计数的世界，哪怕已经死去，却依然埋藏着珍宝。”
“没有任何定律的存在，不存在所谓的‘规则’，那一份无序也就象征着无尽的‘未知’。”
“比之现境更辽阔，也更加的丰富多彩。”
“如此的......”
让人心动。
“......”李维清欲言又止。
他很想反驳，但出奇的，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因为虽然思考方式稍显清奇，但却意外的好像没错的样子。
于是，李维清委婉的说道：”有爱好是一个好事啦，喜欢地狱什么的虽然是个少见的高级爱好......但是还是要适度。”
“我知道。”少年平静的点头。
天文会规定地狱探索一定时间后必须返回现境接受治疗和检测，确保身体的状态，这是对于所有考古队成员的爱护。
在他们的身体出现异常前，或者是畸变的早期，就得以控制，乃至是解决。
以免造成最坏的结果。
她知道的，只是回现境疗养半年而已。
而且深渊开发局会支付绝大多数的费用，几乎可以算是公费休假。
她可以像个平常的大学生女孩子一样到处逛街、购物、旅游，享受美食，甚至是开始一段恋情。
但是啊......
她怔怔的低头，看着自己那包裹着一身老土探索服的身体，上面沾染着泥土。
不会寻常女孩子的打扮，皮肤不可遏制的由白皙变成一种近乎小麦般的肤色，甚至一双手因为常年累月的户外探索，也难免不再柔嫩。
头发也是，虽然不算凌乱，但是为了方便，常年都是留着齐耳的短发，甚至仔细看过去还不太齐整，因为是她自己剪的。
素脸朝天，任何化妆品在她脸上都撑不过一时三刻。
就像是个村姑一样。
不，或许更糟。
一想到这样的她和寻常女孩一样走在现境的大街上......
她感到由衷的惶恐和不安。
对人来人往的大街感到不知所措，因为地狱从来就没有见到过那么多的人。
会因为耳边嘈杂的声浪而感到困扰，因为地狱探索时常都与寂静挂钩。
会看到很多新奇的科技而叹惋，因为地狱里有的只有简单的机械。
她啊，已经完全融入不进去了。
她最近一次回归现境是在三年之前。
那一次，她待了四天。
从那之后，她最多只在边境的疗养所逗留片刻。
再未回归现境。
李维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能告诉他少女这种情况很危险，但是真要细究起来，却也无法置啄什么。
老天，她又不是反现境反天文会，只是不想在现境待着而已。
哪怕是最为严苛的精神科医生也知道，这并非什么病。
不过是个人的好恶。
仅此而已。
看着沉默的少年，斯蒂娅突然笑了起来。
她一口将杯中的酒液送入喉中，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说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惨。”
“归根结底不过是我自己心里在闹别扭而已，没关系的。”
她强调道：“没关系的，等晚点回到现境后，我就老老实实的在疗养院写写论文，逛逛花园，没事追追剧，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然后，就又可以投入她所热爱的事业中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李维清愣了一下，随即也是释然的笑了笑。
他举起杯子，和少女空了的酒杯碰了碰，扬起头，
一饮而尽。
“嘿！斯蒂娅，快来！“旁边的酒桌有人呼喊。
”来了来了！“少女叉起了腰，脸颊微鼓。
显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见惯了这些老男人们撒酒疯的场面了。
也习惯了给他们收拾残局。
”真是的，别给人添麻烦啊。“少女抱怨着走了过去。
只有李维清举着喝光酒的酒杯，有些出神。
突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猛的扭过头。
原本有些怔忡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然而，入眼望去，只有空荡的荒野。
”错觉吗？“他小声呢喃。
刚才有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了窥伺的目光。
但是仔细看了看后却又一无所获。
他想了一下，最终无奈耸了耸肩。
可能是他神经过敏了吧。
突然，他顿了顿。
”话说回来，刚才她是不是立了个flag？“李维清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一般这种”回去后就xxx“的，一般似乎都会出点意外的样子。
但很快，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意外？他们现在已经够意外了好吗？
都被一个统治者差点搞团灭了，这难道不算意外？
难道他们还能遇到比这更惨的事？
遇上毁灭要素或者地狱之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像是打个角斗场都能遇到枯萎之王这种事，只是例外中的例外，这辈子估计都只有这一遭。
嗯，没错的，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的是，远处的山丘，一个黑点正一脸冷汗的收起手中的望远镜。
对着面前的直播机吐槽：”妈呀，这是什么怪物啊，我隔着好几公里拿望远镜就瞄了那么一眼而已，这就差点被抓到了。”
天知道他刚才只是突然好奇，那个手握辣么大一个军团的男人长得什么样子，所以瞄了一眼。
结果刚看清侧脸，转头就对上那如刀的眼眸。
差点没把他手上那耗费巨资买来的超清望远镜给吓得掉地上。
“所以，那个猛男具体长什么样？”
“霜巨人军团，大概率和象牙之塔跑不脱关系了。”
“好像没听说那边出这种妖孽啊，我只听说今年的现境高校评比当中，象牙之塔好像又要拿第一了......“
“哦，我看了，稷下似乎有机会进前三，东夏牛比plus！”
“罗马帝国大学，万年老二了，悬念只是第三。”
“美洲不行啊，常青藤耗费那么多钱，这排名怎么都要被稷下超了呢？”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
“伱在说你马......”
眼看话题越来越歪，冰糖小宝连忙制止。
再不制止的话，晚点闹大了他这直播间估计得凉。
之前暗网的管理员可是已经警告过一次了，这段时间可不敢再整这种大活了。
“咳咳咳，大家稍带，我望远镜有留影功能，我把刚才的影像放到直播间......”
就在他上传照片的功夫，又有弹幕飘过。
”不懂就问，阿婆主为什么不过去和那只考古队一起。“
陌生地狱偶遇凶猛考古队，这波直播间肯定爆满啊。
阿婆主歪嘴一笑：“大丈夫身居天地间，岂能鱼鱼久居与人下。”
“其实就是阿婆主社恐，线上牛比，线下菜鸡，见了面话都说不清楚。”
阿婆主顿时跳脚：“谁！谁说的！我告你毁谤的啊！”
这时，影像上传成功。
辣个男人出现在了直播间的大屏幕上。
emmmm......
”东夏人？“
“好年轻！”
”有点小帅，不过不如我。“
”感觉有点眼熟？”
“我也是，这个哥哥我是见过的......”
阿婆主眉头一挑，感觉事情好像变得有趣了。
莫不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名人？
这时，有弹幕说道“我好像在万世牌上看到过这张脸，我朋友有一张。”
万世牌？
冰糖小宝眼睛一亮，就打算进一步的询问。
然后......
“北欧统辖局加入直播间。”
“金陵社保局加入直播间。”
“墨丘利机关加入直播间。”
“象牙之塔校务处加入直播间。”
冰糖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