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漫长的几乎让人忘记时间与空间的沉睡。
甚至连自身的存在都即将被遗忘。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意识在黑暗中不断的下沉，下沉，下沉，
世界，忘记我......
直到有人将他从这种太过煎熬的状态中一把捞起。
用一个大比兜。
“啪！”
青色的手掌毫不客气的印在了那张酣睡的脸上，力量大到甚至能够听到岩石开裂的声音。
脸上逐渐蔓延开的疼痛，也终于让沉睡之人，从混沌中醒来。
迷茫的看向世界。
以及，那张青色的老脸。
“睡醒了没有？”完全由冰石所凝聚的巨人冷然开口。
他张了张口，本能的说道：“够了。”
那种似乎要完全睡死的感觉，现在依旧残留于心，让他为之心悸。
至少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想着睡觉了。
于是，霜巨人微微颔首。
然后暴怒：“睡够了就赶紧给我滚起来！”
“提利尔！你怎么敢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睡觉！”
提利尔？那谁啊？
他愣了一下，看到了霜巨人盯着自己的那满是怒意的目光。
等等，他说的是我？
我是提利尔？
搞错了吧！我分明是......
“我是.....谁来着？”他猛的一僵。
如果他不是提利尔，那么他是谁呢？
没等他思考好这个充满哲学性的“我是谁”的命题，霜巨人队长又是一个大比兜落了下来。
这一次，他更是忍无可忍的一脚将还在发呆的下属踹到在地。
“提利尔！你这個只会拖后腿的废物，给我动起来！别逼我现在就让你回归永恒结冰！”
身体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没等他反应过来队长说的话，他就被一把拎了起来。
青色的手掌宛如铁钳一般，死死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剧烈的喘息着，但却依旧只是如同濒死的鱼儿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霜巨人队长面无表情的将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无视了那在空中胡乱对着自己挥动的拳打脚踢，只是冰冷的看着那逐渐失去神光的眼眸。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手上的那个身体不再挣扎，脸色已然和死人无异，就连眼神也逐渐的涣散。
他终于是嫌恶的一把将手上的身影丢在了地上。
看着那艰难喘息的身影，他冷酷的开口：“命本来就不长了，别逼我现在就了结你。”
随后转过身，大踏步的离开冰雪铸就的房间。
只留下他艰难的躺在雪地上，险死还生。
片刻后，他微微偏过头，透过冰晶的反光，他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和之前的霜巨人队长相比小了两号的身体，但是，毫无疑问的是，
他也是一名霜巨人。
但是，他分明应该是......
提利尔，对，我是提利尔。
他回过神来，好像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自己自永恒结冰中诞生，然后成长、学习、杀戮，然后进入了部族的卫队。
他揉了揉开裂的脖子，搓了搓脸，站起身来。
虽然还有一些没有搞清楚的事情，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旦他再磨蹭一点，可能真的要凉透了。
走出了房间，漫天的风雪呼啸着扑面而来。
冰冷的空气、合适的湿度，还有那无时无刻的风雪，
他大口的呼吸，享受着这份美妙。
凭借着些许的记忆，还有身体的本能，他来到了他应该到的地方。
一块空地上，差不多二十位霜巨人已经列队在前，而刚才收拾了他一顿的霜巨人队长正冷冽的看着他。
因为眼下这个方阵中只剩下一个空位了。
提利尔默默的加快脚步，然后悄无声息的没入其中。
这一次，队长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严厉的扫了一眼。
提利尔感觉有点不对，因为四周的样子，好像是要打胀的意思？
于是，他趁着队长训话的时候，悄咪咪的向一旁问道：“兄弟，说说这是什么个情况？”
“打仗啊，还能怎么样。”身旁的霜巨人微微蠕动着嘴唇。
“和谁打？”
“米德加德、阿斯加德，哦，或许还有亚尔夫海姆。”
霜巨人表现得很平静。
“这不是常态了吗？”
提利尔点了点头，嗯，的确是常态.....
但为什么他总感觉会有一点违和。
“打得赢吗？”
“大概吧，不过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就老老实实的退回约顿海姆，像个合格的败者一样舔舐伤口。
以前也不是没输过，反正那些家伙也不可能追到约顿海姆来。
提利尔若有所思。
难怪刚才那个老毕灯说我活不久了，原来是要打仗了啊。
的确，真要打起来，像他这种在部落卫队中的吊车尾，多半是扑街的结局。
只是撑多撑少的问题。
这时，队长冷厉的目光少了过来，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队长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在前领路。
这时，提利尔想起来了，他们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是初冰之礼。
他们应该去永恒结冰观礼。
在祭祀的引导下，今天，永恒结冰中，会有一批新生的霜巨人诞生。
这也是霜巨人们出征前的必要节目。
先见生，而后见死。
告诫着每一位霜巨人，无需担忧生死之循环。
战场上得以荣耀之死，未来也必将得到荣耀之生。
因为某人的延误，所以当他们抵达的时候，仪式已经过半。
面对队长那愈发不善的目光，提利尔只能硬着头皮无视。
集中注意力，在那正中的冰晶之上。
在那几乎抵达天空的深邃冰晶之下，身披兽袍的祭祀跳动着传承着无数岁月的巨人之舞。
双手在舞动的同时，还有节奏的拍打着身前的皮鼓。
莽荒而古老的旋律响起，伴随着祭祀嘶哑低沉的嗓音，
一道道巨人之影仿佛在提利尔的眼前闪过。
他们呼喊，他们狂奔，他们战斗，他们厮杀，他们大笑......
这并非什么幻影，而是昔日巨人们存在的痕迹，在祭祀的引动下，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终于，那古老的旋律来到了顶峰。
那嘶哑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的高昂。
深邃的结冰因此而共鸣，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霜巨人们普遍不喜欢太过耀眼的光芒，但是，此刻，面对强光，他们并无一人选择闭眼。
反而一个个的瞪大着眼睛。
包括了提利尔在内。
终于，他们看到了。
永恒结冰上，那突然裂开的痕迹。
“卡擦”。
一道道碎裂之声响起，永恒结冰的表面开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对此，却并无一人为之色变。
反而，愈发的期待。
有冰晶震落，化作了晶莹的碎片。
一只青色的手从坚冰中伸出。
在短暂的停顿后，一个小号的霜巨人从冰中走出。
那张对于霜巨人而言完全可以说“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异样的沧桑。
祭祀停下了舞动的身体和嘴里的歌声，抱着皮鼓，走上前。
新生的霜巨人歪着头，看着这个有几分面熟的“老人”，迟疑着开口：“安格尔？”
祭祀咧嘴一笑，俯下身，说道：“欢迎回来，老朋友。”
然后，和这位昔日的“老友”拥抱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不断的从坚冰中走出。
所有在场的霜巨人们不再遏制内心的激动，
毫无保留的，为这场祭典，献上喝彩。
在这之中，只有提利尔瞪大了眼睛。
哪怕在最后一位霜巨人从坚冰走出后，却依旧没有挪开自己的目光。
死死的盯着永恒结冰。
因为，他看到永恒结冰中，还有一个未曾苏醒的巨人。
但是，却并不是霜巨人。
和他所见到的所有霜巨人们都不一样，这个巨人是如此的巨大。
他站立着沉睡于冰中，几乎占据了永恒结冰三分之一的体积。
皮肤并非霜巨人的青色，更没有那岩石般的质感，而是和中庭的“人类”，以及阿斯加德的那些神相似。
虬结的肌肉哪怕被冰封也显得那么的苍劲有力，甚至给他一种“完美”的感觉。
四散的头杂乱的飘散在冰中，那张苍老的脸上，双眸紧紧闭上。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永恒结冰中？为什么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
然后，他浑身一震。
因为，那本来紧急闭合的双眸，竟然发生了一丝抖动。
很快，他就确认了，那并不是错觉。
因为，那双巨大的眼眸，已经睁开。
他，透过那厚重的坚冰，沉默的看着那小小的霜巨人。
随后，轻叹一声。
低沉的叹息充满了叹惋和悲悯。
准确的，飘荡到了提利尔的耳中。
“巨人，还是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他说道。
提利尔捂着耳朵，只感觉脑袋在这一句话的刺激下几乎要爆炸了。
他无视了周围那愕然的目光。
半跪在了地上，痛苦的呐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吗？”
巨人再度开口。
这一次，提利尔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随着这个未知巨人的开口，永恒结冰......不，整个约顿海姆都陷入了剧烈的动荡。
提利尔努力的抬起头，他骇然的发现。
不只是约顿海姆，不知何时开始，他竟然能够清晰的看见那支撑着九界的世界树，竟然也在微微的摇曳。
似乎在对巨人的回归而表示欢迎。
然后，巨人说出了第三句话。
也是提利尔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尤米尔。”
巨人之祖，尤米尔。
然后，再一次的，提利尔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意识不再下沉。
而是在上升。
他快速的回忆起了一切。
没错，我不是什么霜巨人小兵提利尔。
我是李维清。
天国的李维清。
于是，坚冰中的少年睁开了双眼。
在他的身下，运转到极致的矩阵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灵魂内，那颗苍青的古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树影婆娑间发出了兴奋的呐喊。
这一刻，青色的光辉便是源质的所有基调。
枝干快速的伸长、蔓延，然后壮大。
甚至，直接穿过了灵魂。
外界，正在默默等待的两人都是神色一凛，纷纷低下头。
西格玛率先动容。
他在颤抖。
因为，他看到了，自坚冰之下，逸散出了青色光芒。
明明是如此的陌生，但是，却又让人如此的，感到缅怀。
几乎要让他为之落泪。
“这是什么？”他失声道。
这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沉睡的少年身后，突然出现了一点烧焦的痕迹。
在冰下，烧焦的刻印在背后快速的蔓延，然后，形成了爬满后背的烙印。
一棵树。
一颗青色的树。
九条粗壮的枝干各自蔓延，各自支撑着一个世界。
这是世界树的烙印。
此时，西格玛已经是近乎趴在了坚冰之上，脸都快贴在了冰上，只希望自己能够与那道光，与那个少年挨的更近一点。
如果不是心中还残留有一丝理智，他几乎要打碎这仪式的坚冰了。
他控制不住的回过头询问：”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让我如此的想要亲近他。“
罗素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拄着手杖，低着头，看着那愈发夺目的青芒。
平静的双眸仿佛刺透了坚冰，看到了少年的背后，甚至是看清了他的灵魂。
看到了，那颗已然成熟的古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王八之气吧。“罗素摸着下巴说道。
“我这学生说不定格外的有天赋......”
“阁下！”西格玛怒了。
然而，不等他再度追问，便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西格玛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离开了坚冰。
罗素满怀期待的低头。
看到了，那眼皮子不断颤动的少年。
终于，少年睁开了眼睛。
一双漆黑的眼眸，在这瞬间，变得一片冰蓝。
然后，由永恒结冰核心溶解化作的坚冰，于此，遍布裂痕。
最后，彻底破碎。
化作了星屑和碎片，向四周炸开。
于此，仪式完成。
九度质变的源质终于跃升到了另一个层级。
一个身影自深坑中爬出。
打破坚冰，
新的霜巨人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