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尘埃散尽，火焰消逝。
天使和凡人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金与红的血液交织，洒满原本信徒们祈祷的圣所。
直径数百米的区域尽是被烈焰焚烧的灰烬，以及冷却后彩色的棱晶。
战场的中央，天使和凡人拥抱在了一起。
就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
铁质的面具连带着半边的头盔消失无踪，露出了一张焦黑中依然能够看出疲惫的年轻面孔。
苍青的甲胄上不断有着焦黑的气体升起。
尽管大致架构依旧完整，但是却满是焦熔的痕迹。
一滴金色的血液自天空滴落。
落在了少年的额头。
如利刃般的白色羽翼散发出狰狞的杀机。
自天使的背后舒展，落于少年的头顶。
只差半寸，就能刺入少年失去保护的头顶。
可是，他再也没有进一步的机会了。
咔擦。
天使的脸上，银色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然后，就如同信号一般。
裂痕遍布其上。
然后，掉落。
终于，再一次的露出了底下的那张年轻的美洲男人的脸。
金色的眼眸黯淡无光，嘴唇苍白中毫无半点血色。
他努力的抬了抬头，张开嘴。
却只是剧烈的咳嗽。
吐出大口金红相间的血液。
终于，他颓然的放弃了。
垂落脑袋。
看着自己的胸膛。
那把贯穿自己的瀛洲长刀。
”梦醒了吗？“少年轻声问道。
属于人类，属于那名年轻的美洲学者的神光重新的出现。
“啊，醒了。”他疲惫的说道。
真是一场短暂但却真实的梦境啊。
“你赢了。”他喘息着说道。
“我赢了。”少年点头。
“不杀我吗？”炽天使，不，他已经不是炽天使了。
身后的羽翼率先萎缩，眼中的神光不断的黯淡，由金转黑，原本象征着抵达非人境界的血液也再度有了人的气息。
身上那威严的气息就宛如破了的水桶一般，迅速的流逝。
四阶、三阶、二阶......
最后，重新归于一阶。
这一刻，天使重新回到了人间。
曼努埃尔勉强的笑了笑、
“你刚才避开了我的心脏吧？不然我现在也不可能和你说话了。”
“嗯，我只是贯穿了你作为‘天使’的核心。”李维清低声道。
“真是仁慈啊！”学者自嘲的笑了笑，又是咳出了大口的鲜血。
“别说话了。”李维清皱起了眉头。
“以你现在的身体，再牵动伤口会死的。”
为此，他甚至不敢拔出手中的长刀。
否则以学者现在这副孱弱的身体，可能马上就会陷入濒死。
但是，学者却毫无在乎的摇摇头。
“活着去接受审判，然后被关进某个监狱看押一辈子吗？”
学者叹息了一声。
“我宁愿你现在把我杀了。”
“我说了，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来帮伱辩护。”少年沉声道。
“加上你之前传递的那关键信息......不会判罚那么严重。”
“呵，我还以为你会说能免罪呢。”曼努埃尔低笑道。
“说什么蠢话。”少年哼了一声。
美洲人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被东夏的少年一把抓起领子。
“别他妈的唧唧歪歪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告诉你，在你给我还清债之前，你绝对不能死！”
这下轮到学者愣住了。
“等等，我什么时候欠债了？你别乱说啊！我们才见了三次！”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李维清就不由勃然大怒。
他扯着嗓子咆哮。
”你也知道你他妈的和我才见了三次？那你要不要看看，因为你，我损失了多少！“
“看到我手上的刀没有？我来的时候拿的是两把啊！你以为有一把去哪了？”
老子刚到手还没二十四個小时，捂都还没捂热乎啊！
现在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有木有！
一把a级的边境遗物，高低也是八位数起步啊！
然后少年还气急败坏的指着自己身上的甲胄。
“新的，甚至刚造出来没多久带着温度的，你看看现在破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他二舅及时把这一身神装送了过来，他早就得在炽天使的火焰中融化了。
现在甲胄虽然不算大破，但是这种级别的装备，完全修理好高低也得个八位数。
再加上他这次受伤不轻，后续要花的治疗费、医药费、还有住院费、甚至有可能刚才战斗造成的损失也要记在他身上。
光是想到这些，就已经让少年不由眼前一黑。
捏妈妈的，还活不活！
我这刚上大学呢，一个学期没过去就负债过亿了？
于是，他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眼中凶光闪烁。
“在你给我还清这些债务之前，你他喵的都绝对不能死！”
不然他就亏大发了！
曼努埃尔怔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少年那严肃的眼神，不知为何，竟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无奈的叹息。
“真是......好麻烦的样子。”
李维清却是警惕的看着他，再一次的强调。
“别想着逃债昂！这天底下可没有哪个能欠我们李家的钱不还的！”
他们没有自己的法务部。
他们自己，甚至整个法学界，都是他们的法务部。
“好好好，我不逃。”曼努埃尔尽力的举起手，示意自己投降了。
“话说，你能不能让我坐坐，腿软了。”他忍不住说道。
李维清犹豫了一下，强忍着转动手中刀柄的冲动，松了开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的美洲人，就这么挺着胸口的长刀，缓慢的坐到了被焚烧平整的地上。
一开始他本来想找个什么东西靠着的，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胸口插着把刀，好像靠不下去的样子。
他不由得抱怨：“既然不想杀我，你就不能收点手吗？“
在他胸口插把刀好玩是吧？
搞行为艺术？
他是艺术？
听到这个混蛋还敢倒打一耙，李维清就不由得色变。
”你他喵的有没搞错，你一个四阶，我一个二阶，你让我留手？”
完全不摇碧莲了是吧！
“有你这么离谱的二阶吗！”学者抗议。
“是你这个四阶太弱鸡。”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毫不客气的嗤笑。
但凡换成一个其他任何一个四阶，他估计都早凉了。
曼努埃尔所设计的仪式的确让他成功从无到有，直达四阶。
但是毫无半分基础的他，根本掌握不了那过于庞大的力量。
好好的一个炽天使圣痕，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招，而且还带限制器的抑制了出力。
换成是李维清，不说玩出花来，但至少也绝对是一般四阶的平均水平。
“既然是学者，就当好你的学者，做好你的学问，别跨领域来打打杀杀。”少年嘲弄。
“那你呢！”曼努埃尔黑着脸。
“你不是学法的吗！”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少年看傻子的眼神。
“我问你，罗马的正义女神是什么形象？”
正义女神？那位忒弥斯？
法律与正义的女神，既是罗马谱系的老牌五阶，同时也是边境法庭十人委员会的第二席，仅次于大审判长的法学巨擎。
“一手天平，一手利刃？”他迟疑着说道。
少年冷笑：”知道那把剑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少年一拍大腿，”愿意讲道理的，咱们认真讲道理，以理服人。不愿意讲道理的......咱们同样‘以理服人’。”
只不过，这个“理”，就变成了物理。
这算什么？美洲学者的眼神尽是茫然。
不会打架的升华者不是好律师？
当他在沉思的时候，少年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待会来人的时候，老实点，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少年悠悠的说道。
“这样也能少判两年。”
“比如呢？”
“同伙有谁，你们科学神灵会的大本营在哪？圣灵谱系的残党又躲在什么地方......”
可惜，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复。
少年不由偏过头，皱起眉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帮他们瞒着？”
“就算以前不清楚，但是这一次你还不明白吗？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曼努埃尔只能说是误入歧途的学者，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真正的伤人。
可是科学神灵会的其他人，还有圣灵谱系的那群家伙，可是完全的丧心病狂。
然而，美洲学者至是沉默。
他握住了胸口的长刀。
“你想干嘛？”少年的瞳孔猛的一缩。
刚刚放松的身体直接弹了起来。
但是，曼努埃尔已经握住刀柄，将刀刃从自己的胸口，完全拔出。
带出了大股的猩红血液。
“你疯了！”少年愤怒的大吼。
然而，美洲人只是颤抖着将手中长刀抛给了少年。
“快走吧。”他说道。
少年一个跨步向前，一手捂住他的伤口，一手撕裂他身上的衣服，想要做紧急的止血处里。
”我说了，没给我还清钱之前，你不准死！“
李维清很愤怒，也很不解。
明明刚刚一切都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这家伙就开始寻死了。
但是美洲人却是制止了他的动作。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恍惚的笑了笑。
“没发现吗？有人来了啊。”
来接他的人。
这一刻，死亡的预感疯狂的在少年的内心滋生。
那仿佛孤身置于万丈深海之下的恐惧几乎将他的内心压垮。
他的脑袋猛的偏转，几乎将整个脖子给扭断。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只是死死的盯着身后。
那突兀出现的空洞。
还有空洞后，那模糊的虚影。
那是......什么？
李维清自觉自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玄鸟、夸父、罗素、副校长、奎师那，这一票的五阶他都曾有过接触，连瀛洲剑圣都曾经附体于他身上，还有他那个曾经也是五阶的师爷。
甚至不说别的，就在刚才，他还一对一几乎砍翻了一个弱鸡版的四阶炽天使。
但是，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
不是说这个人比夸父他们要强，而是，他散发出的，那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令人作呕的堕落者的气息，以及和炽天使圣痕隐隐相似的感觉。
五阶！圣灵谱系的堕落者！
堕落者自门后伸出了手。
“该走了。”他说道。
于是，黑暗降临。
大地仿佛化作了浓墨般的泥潭。
将濒死的学者缓缓的吸纳进最深沉的地狱中。
“给我住手！”少年震怒咆哮。
然而，虽然堕落者并未对这微不足道的蚂蚁有任何的动作。
但是，墨色的深潭，依旧将少年死死的压制。
那近乎实质的黑暗缠绕在了四肢，就仿佛世间最为沉重的锁铐。
无论狮子如何挣扎，都无法脱离牢笼。
他就这么看着身边的人，逐渐的没入黑暗。
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
于是，苍青色的光芒再一次的自身上亮起。
右手，瀛洲的名刀再次化作威装的大剑。
然后，猛虎咆哮。
无形的领域扩散。
十米、二十米......
最终，六十七米的空间，响起了低沉的嗡鸣。
领域之内，墨色的深潭剧烈的沸腾起来。
原本下沉的男人也开始起起伏伏。
“咦？”
略显惊讶的声音自门后传出。
堕落者第一次对那趴伏在地上的蝼蚁投去了目光。
“未知的神迹刻印？”那双暗沉的眸子似乎看穿了少年的灵魂。
“有趣。”
于是，便有黑色的淤泥自深潭的底部翻涌而起。
不安的涌动，渗透。
少年借助着世界树的力量，终于是勉强摆脱了束缚，
可马上，就被涌动的淤泥抓住了脚踝。
然后，一阵刺骨的疼痛自双脚传来。
淤泥腐蚀了甲胄，沾染上了少年的皮肤，几乎在瞬间，就已然将血肉侵蚀干净。
当它进一步腐蚀骨骼的时候，少年的双腿已然化作了金色的结晶。
虽然依旧在消融，但至少不会马上断裂......
李维清奋力的斩落手中的大剑。
竖直的插入面前深潭。
猛虎的护手闪烁微光。
扩散的领域在少年竭力的控制下，不断的压缩，凝聚。
不断的，将一切多余的东西，排除在领域范围内。
少年拼尽全力的，成功维持住了一个只有不到两平方米的空地。
身侧，是已然昏死的美洲学者。
四周，无尽的漆黑正在如海潮般的击打在领域上。
每一次拍击，都让少年手中的大剑一阵颤抖。
刚才他们这边的动静这么大，而且这个堕落者如今散发出了气息，北欧的五阶马上就会赶到。
只要再坚持一下......
然后，不堪重负的破碎声让他陷入了绝望。
手中，威装的大剑已然陷入了破碎的边缘。
他拼尽全力的压榨着仅剩的源质。
然而，在不到十秒之后，灵魂中，闪耀的世界树终于萎靡。
遍布灵魂的刻印黯淡无光。
原本摇曳的树影变得枯黄且无力。
世界树轻声哀鸣。
这两个月以来，世界树所积攒的所有力量，付诸一炬，甚至包括了那滴世界树树脂的部分残余力量。
滴滴，您的充电宝已没电。
滴滴，您的会员已到账。
他的脑海中仿佛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终于，领域破碎。
黑色的淤泥将两人彻底淹没。
少年的意识迎来了漆黑。
还是不行了吗？
就这么结束了吗？
打完三阶打四阶，打完四阶现在又来五阶。
妈的，这群混蛋不讲武德，偷袭我一个二阶的小同志。
话说，都这么久了，就没个人来救救吗？
在少年陷入黑暗的最后，有一道呢喃声响起。
“老师......”
“在的。”有人轻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