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回溯。
神父坐在道路的尽头。
身前勉强治愈的伤口再度渗出鲜血。
险些要剖开心脏的刀痕让他还在隐隐抽痛。
但是,他只是低着脑袋。
木然的吟诵着圣典的诗篇。
“主想了想,又降下了一些骑士。”
于是,便有沉默的骑士自虚无中走出,手持刀剑与斧枪。
在他的面前,逼厌的甬道每一寸都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骑士。
就像是一只东征的骑士军行进当中突兀的穿越到了千年后的现在。
然而,哪怕面前的骑士化作了最为坚硬的铁壁,可是神父却依旧未曾有丝毫的安心感。
“主怜惜他们的生命,再度降下了骑士。”
“主还有一些骑士......”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然而,分明早已没有立锥之地,为什么骑士们依旧能够有站立的地方。
神父没有去思考这个令人恐惧的问题。
正如他强硬的使自己忽略了那愈发烧灼的空气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主说,没有骑士了......”神父沙哑的说道。
这一次,再没有信的骑士从身边走出。
神父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下头,看到了手中的圣典。
原本厚重而书页繁多的经典,此刻,只剩下了黑色的封皮。
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书页,耗尽了......
神父终于恍然。
他咳嗽了两声,颓然的将手中已然算是废品的圣典放在地上。
“是啊,已经没有骑士了。”他疲惫的说道。
而他的身前,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正逐渐变得清晰。
厚重的脚步仿佛每一脚都踩在了他心跳的那个瞬间。
让他有种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只肮脏的皮靴踩在脚上,几欲炸裂的感觉。
鼻腔内,烧灼的空气几乎让他感觉自己的肺部都要燃烧起来了一般。
长时间的吟诵,还有此刻没有半点水汽的空气,让他的身体有了脱水的症状。
他无力的靠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
在一道沉闷的声音后,那抹脚步终于近在咫尺。
而神父,也感觉自身陷入了熔炉之中。
”呼。“来人重重的喘了口气、
然后,毫不客气的一脚踢翻了神父的身体。
“架子挺大啊!见你一面我还真的得穿过山和大海,跨过人山人海啊。”冷然中又充满了阴阳怪气。
神父趴在地上,艰难的说道:“你到底是谁?”
二十分钟,仅仅用了二十分钟!
杀穿了他一千七百三十二个骑士!
就算这些骑士每個的力量也不过和一个寻常白板圣痕的一阶升华者相当,而且毫无半点神智。
但是,就算这是一千多头猪,也不可能被人这么轻易的杀干净吧?
而且,竟然只是一个人......
“我?”满头汗水的北欧男人挠了挠眉毛。
“只是一个被同事边缘化,一辈子看不到上升空间,只能依靠公司福利混吃等死的摸鱼惯犯罢了。”
神父赫赫的喘了几口气,有些无奈。
”哪怕到了现在,也还在伪装吗?“
说到底,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甘心默默无名,如此安分到几乎颓废的度日。
难道说刚才他所看到的,自烈火中沉默厮杀的怪物是假的吗?
”可我的确不是什么有名的人啊。“这个叫克劳斯的男人为难的说道。
”真要说的话,我倒是有个外号,在北欧还算有点名气,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想了一下,说道:”怕死的克劳斯,听说过吗?“
神父愣住了。
然后,忍不住的大笑。
就算肺已经像是个破的鼓风机一般传来警报,就算自己的神智已然有些不清晰,但依旧是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算什么?“他声音哑的几乎成了一条线,根本听不清。
这样的男人竟然会“怕死”吗?
什么北欧笑话啊!
“真是......”神父闭上了眼睛。
主啊,您真的有将目光投往这里吗......
克劳斯看着呼吸逐渐消失的神父,有些苦恼。
“这就有些难办了。”他叹息一声。
这算什么?碰瓷?
他就那么完全没用上力的一脚,就把人给踹死了是吧?
早知道这样,刚才他就该用点力的才对......
回过头,看了一眼完全就像是火灾外加拆迁现场的学校,不由仰天长叹。
那他这二十分钟,是砍了个寂寞是吧!
他摇了摇头,随手抓起了一旁墙壁的一根钢筋。
呵了口气。
便有赤色的火焰依附于钢铁之上。
手上拿着被火焰包裹的钢筋,略微掂量了一下手感。
“希望以前教练教的没有忘光......”他小声嘀咕了一下。
然后,以一个略带生疏的姿势,将手中钢筋掷出。
在贯穿了两堵墙壁之后,精准的击中目标。
克劳斯微微眯起眼睛。
无需眼睛,他也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不断作为中转输送源质的管道,
断了。
“看来哥哥我还是当年的标枪小王子啊。”他满意的笑了笑。
直到搞定完这一切,他才一屁股坐在了破碎的窗边。
“唉,为什么我一个边缘人要充这个大头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才抱怨道。
交给那些个局里的精英不好吗?
随即,他扭过头,看向了一条街道外的某处。
平静的没有任何一点异常发生。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小师弟啊,师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啊!”克劳斯感叹道。
“多的就别指望师兄了,先不说师兄我啊,现在累的快直不起腰了,就算还能打,你那位置哥哥我也不敢去啊!”
他敢去吗?
乖乖,现在挪威市内,科学神灵会布置的源质输送管道,超过一半都汇聚在那个地方。
鬼都知道那里绝对是最终boss的位置。
他一个龙套可不敢在人家面前晃啊!
至于李维清会不会出事......
这个问题,他只思考了不到一秒。
他妈的,大师傅不就在挪威吗?
小师弟真的出事了,那轮得到他一个小瘪三出手?
咸吃萝卜淡操心。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半躺在特等席,就等着有人送上一包瓜子,然后静待好戏开场了。
这时,有电话打入。
当看到来电人后,他原本玩世不恭的脸上顿时洋收敛了起来。
”喂。“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嗯,在外面,上班呢。嗯?你咋知道挪威出事了,噢,上新闻了.......没事,我能有啥事,不是和伱说了吗,我就是个后勤,不上一线,我们分部其他人全挂了才轮得到我......诶,好好,我不说了,我打嘴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克劳斯陪笑着自己打着嘴巴。
”嗯嗯,放心,别担心哥哥,你照顾好你自己。“他轻声道。
”记得听护士的话,不要挑吃,青椒不好吃但是偶尔也要吃一点。“
“睡前记得喝一杯热牛奶,不然你睡眠浅,睡不安稳。”
“天气好的时候让科琳娜小姐推着你去花园转转,知道你喜欢看书,但是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间......”
最后,在对面一阵娇嗔声中,这个带着凌乱胡茬的男人脸上挂起了温暖的笑容。
“嚎了,还有工作,先挂了,等过段时间我休假去看你。”
男人挂断了电话,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未曾消散。
坐在窗口,一段简短的电话,便足以让北欧的冷风将他沸腾的身体冷却下来。
然而,哪怕北欧的风雪再如何寒冷,也终究无法熄灭一个维京人心中的火种。
能够让那炽热的火苗不再剧烈燃烧,而是安分而小心的提供温暖,只有心中,那无法割舍的羁绊。
只有维京人亲手为自己设下的牢笼。
停下了追求荣耀的脚步,收起了渴血而凶悍的兵戈,甚至收敛了肆意猖狂的爪牙。
没有什么太大不了的原因,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
只不过是是个老套的故事。
昔日,当他走入瓦尔哈拉,狂热的准备和昔日的英灵们一般追寻荣耀。
可是,最终,在那位老人手中,巨剑落下的瞬间,他突然后悔了。
他好像还不能死。
于是,在所有人,甚至连那位老人都愕然的注视下,
昔日以“疯狂”为名的天才,下跪求饶。
怕死的克劳斯,玷污荣耀的罪人,可耻的懦夫......
一夜之间,他成为了北欧内最不受欢迎的人。
他愤怒、他不甘。
但却从来不曾悔恨。
甚至没有任何一瞬会为当初的选择而后悔。
而在今天,当他想起昔日的一切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眯着眼睛,轻声呢喃。
上班没事摸摸鱼,下了班逗逗师弟,晚上还可以去找找乐子。
虽然领导不待见,但是被边缘也意味着自己不用沦为社畜。
打卡上班下班,快乐摸鱼每一天。
趁着周末还可以去开车去隔壁城市看看自己可爱的妹妹,增进一下兄妹感情。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去看看,有没有哪个小王八蛋,胆敢对他妹妹出手。
至于荣耀还有那些别的什么......
男人口中哼起了一首未知的家乡民谣。
那已然放下一切的释然在风雪声中,缓缓飘散。
学校门口,匆匆赶至的克拉克走下车,默默的看着三楼那个晃荡着腿,吊儿郎当的身影。
“这次还算凑合。”他小声嘀咕了一声。
“副部长?”身后,被紧急召集的精锐小队面面相觑。
克拉克扭过头,表情已经恢复如初。
“走吧,已经解决了。”他淡淡的说道。
“???”
“但我们不是什么都还没做吗?”
“少废话,赶紧上车!”克拉克骂道。
他偏过头,冷冷一笑。
没有了源质供应,他倒想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龟壳,还能支持多久。
答案是......
“十秒。”无终圣所中,菲尔神父平静的说道。
屏障外,魔狼的虚影愈发的狰狞。
传说中,足以撕裂大地,甚至吞噬大神奥丁的巨狼,此刻,已经将没有了后劲的屏障,完全吞噬。
散发着铁光的屏障,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来。
天空,分部长威严的开口。
“告诉我,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饶你不死。”
菲尔神父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能这么快的做到这一步,但是,很遗憾......”
”你无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他说道。
这位老人哪怕濒临死亡,哪怕面对的是北欧谱系的一位老牌五阶升华者,却依旧泰然自若。
将生死置之度外。
又或者说,他本就没打算过能够活着。
圣所内,菲尔神父低下头,将那满是死意的眼眸垂落。
在屏障即将破碎的最后几秒,自全身的毛孔中,火焰,喷涌而出。
自烈火中,神父的身体逐渐被焚尽,化作虚无。
“圣哉!”他虔诚的赞颂。
“庆贺吾主的诞生,毁灭即是新生。”
他张开双臂,呐喊。
“吾主必将归来!无论是北欧也好,天文会也罢!愚民啊!凡夫啊!仰望吧!瞻仰吧!”
“那命定之日即将到来!”
“它近了!越来越近了!”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你们尽管为这暂时的胜利而欢呼吧!
这一次,不过是为吾主归来而做的一次预演。
下一次,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然后,在芬里尔冰冷的目光下,彻底的,化作虚无。
连任何一点可供追溯的源质都未曾留下的,焚烧殆尽。
下一秒,屏障彻底破碎。
然后,挪威全境,各个屏障也开始了接连的破碎。
无一例外,在内主持的神职人员,都在前一刻选择了自焚。
芬里尔抬起头,眼中寒芒闪烁。
”区区时代的残渣,也敢口出狂言。“
被俄联谱系追杀的几十年不敢露面的丧家之犬......
地上,刚刚破碎的屏障内,有人冲破了特事处的守备,冲进了教会。
刚成年的大男孩不顾身后特事处的呼喊,一眼就找到了缩在墙角啜泣的妹妹,紧紧的抱住她。
“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他重复着这一句话。
地上,原本疯狂祈祷,已然陷入昏迷的信徒们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因为源质的过度流失而全身虚弱,但是,生命气息却已然不再下降。
挪威的街道上,一个又一个晕倒的人从地上爬起。
困惑的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趴在了地上。
芬里尔伫立观看片刻,微微颔首。
所幸,损失不大。
抬眸轻撇,似乎察觉到了某处升起的异样气息。
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有所动作,可很快又止住。
微微仰起头,好像看到了些什么,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了,随你们喜欢吧。
然后,回到了分部的楼顶。
“所有人开始救灾工作,务必尽快平息事态。”他快速的发布着指令。
一旁,俄联的正派神父几度张口,欲言又止。
可是芬里尔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搭理他。
终于,一切来到了尾声。
但,对于某位少年而言,或许应该,”正在“步入尾声。
尽管过程上好像有些波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