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哈拉。
老人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如此年轻、如此富有活力。
天资甚佳，而且有着那近乎偏执的执着。
吃的了苦，毫无半分骄纵。
甚至长的都是一表人才。
哪怕是最挑剔的导师都无法违心的说出他的不好。
但是......
“拿起你的武器。”老人说道。
如此，
不容置疑。
满身疲惫的少年叹了口气。
“师爷，咱们能先吃饭吗？”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摊了摊手，苦笑连连。
“这都饿了一上午了，咱们训练也不急这一会儿吧？”
“你知道，我不会重复第二遍。”老人淡漠的说道。
也就在这一刻，李维清彻底明白了老人的决心。
他抹了把脸，右手再度握上剑柄。
“我不明白。”他低声道。
少年有些低落的眼睛看向那位教导了自己近一月的老人。
”您好像一直都不喜欢我。“
从第一天来到的时候，老人身上的那股冰冷和冷漠便已展露无遗。
绝非生性如此，至少他对其他人虽然冷淡，却绝无敌意。
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敌意和厌恶逐渐消散，但是，那清晰的隔阂却始终横桓在这一老一少之间。
从未消失。
”是因为老师吗、“少年拔出了大剑，认真的看向老人。
他想要一个答案。
李维清不解的开口：”虽然说老师有时候多少有点不靠谱，而且还喜欢坑学生......“
年轻的东夏少年仰起头，满脸郑重，
”但是老师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如此说道。
而面对徒孙困惑的询问，老人做的，只是抬起手。
就像是这段时间，没日没夜，不知道多少次做的那样。
炮拳。
空气为之凝结，将毁灭完全坍缩在方寸之内的极致掌控。
一个月前的李维清，会被这一击瞬杀。
但是如今，他堪堪能够挥动手中门板般的大剑，拦在自己身前。
铛！
很难想象，人体和钢铁的碰撞，竟然能够发出如此坚硬的声音。
不知道这把残破的大剑到底是什么材质。
虽然除却坚硬和重量以外都差到了极致，但是，在这足以轰塌一座小山的巨力面前，竟然不过堪堪留下一個略深的拳印。
李维清只感觉双手上，难以匹敌的重力传来，几乎让他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少年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四五步，这才颤抖着止住了倒后的趋势。
没有等他缓一口气。
他就低吼着，将手中大剑回砍。
整个人转体九十度，大剑斩向那个突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老人微微抬脚，脸上带着浓浓的杀意。
”不要，提起，那个，名字！“
一双沾染着黑褐色泥土的靴子，重重踏下。
几乎在瞬间，李维清就被那蛮不讲理的力量压垮。
奋力的将手中大剑一偏，给自己争取了不到一瞬的空隙。
弃剑逃脱。
下一刻，少年出现在了十米开外，汗流浃背。
老人并不奇怪李维清能够逃生。
倒不如说，他逃不脱才奇怪。
现在，充其量不过是热身运动罢了。
老人缓缓向前。
”我讨厌罗素。“老人开口说道。
”早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深深的厌恶。“
那是多少年前了啊！
自己的师兄本是北欧的天才，却毅然选择了去往那个草创的理想国。
经过与北欧谱系的协商，北欧开放了源典，让理想国得以发展属于自己的升华之路。
最终，在师兄的帮助下，天国谱系最早期的升华之路——黄昏之路，于此奠定。
之后，师兄更是依然决然的洗去了自己已然四阶的圣痕。
要知道，当时的他，如果身在北欧，已然是北欧的新一位五阶。
可是他却选择了从头来过。
到这都还没什么，鲁巴伊他尊重自己师兄的选择。
直到那一天，师兄介绍了他新收的弟子。
”师弟，你看，这就是我新收的弟子。“当时的师兄是那么的神采飞扬。
他扭过头，催促着自己的学生。
“罗素，你干什么，别躲着了，快来见见你师叔！”
然后，一闪凌乱，脖子上还有着几道若隐若现的指甲划痕的年轻人出现在鲁巴伊的面前。
“嘛，初次见面。”那个青年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对着视频中的他挤了挤眼睛。
“我叫罗素，一个不羁的浪子。”
只是在那一刻，鲁巴伊就洞穿了这个名为“罗素”的男人的本质。
轻浮、虚伪、傲慢、冷漠、疯狂、渣男......
当然，还有那的确可堪早就的才华。
也正因此，他才更加的愤怒和不解。
他大声的质问师兄。
他能够看出来的，师兄不可能看不出来。
怎么能收这种人做学生！
他会害死你的，师兄，他一定会害死伱的！
这种人，他会害死所有人！一旦他得到力量的话！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师兄的微笑。
”罗素啊......“当时已有老态的师兄沉思。
随即轻声道：”他是个好孩子。“
罗素，好孩子？
这是哪来的亡国笑话是吗？
他开始感到不安。
他觉得自己的师兄被罗素给蒙蔽了。
罗素会害死他的，一定会的。
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老人低下了眼帘。
”你觉得你的老师是个好人是吗？“老人轻声道。
随即，没有等少年回答，他抬起了头。
眼神嘲弄。
“那如果我告诉你，他害死了他那视他为己出的老师，你又会怎么看呢？”
李维清的眼神没有半点波动。
如果老人觉得这样就能让他的想法动摇，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信我老师。”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啊，没错，不愧是罗素的学生。”老人突然低声道。
如此的傲慢、如此的自负......
着实，
令人不快。
而伴随着老人微微摇头的瞬间。
他的身影再一次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也就在此时，原本老人所站位置，才传来清晰的爆炸声。
苍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少年的下巴。
将少年从地上举起。
明明只是下颔部位，但是，李维清却感觉自己的颅骨都被一双大手给攥紧。
随时可能会爆炸。
“给你个忠告。”老人死死的看着少年的眼睛。
“不要相信罗素的话，不要使用他给的东西......否则你必将会为自己对那种人所付出的信任而感到悔恨。”
没错，就和师兄一样。
少年的身体在半空中剧烈的挣扎。
脸庞已经因为有些缺氧而憋得通红。
然而，他还是咬牙切齿。
“我拒绝。”
“是吗？”老人垂下脑袋。
为什么要如此顽固呢？
是因为他们这一脉本就如此吗？
那就真的，
太让人悲伤了。
老人抬起头，脸色平淡。
然而，李维清却是毛骨悚然。
因为，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这个老人的身上爬出来。
就好像，自深渊挣脱而出的野兽。
老人随意的一挥手，将手中的人体如丢垃圾一般，随意的丢到了地上。
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少年。
“你应该知道接下了会发生的事了吧？”老人问道。
“大概吧。”少年咳嗽着，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很好，“老人点头。
然后，挥拳。
可这一次，在空间被凝滞之前，地上的少年先一步的消失不见。
身后，脚步不稳的少年扶着墙壁，勉强站稳身体。
”抱歉了师爷。“他疲惫的说道。
他还不准备去死。
他弯下腰，拿起了地上的长刀。
瀛洲名刀——长曾弥虎彻。
以及瀛洲最强——剑圣上泉曾经使用过的剑鞘。
再一次的，对着眼前的老人，拔刀。
”请您指点。“他说道。
老人微微颔首。
那就，上最后一堂课，
轻描淡写的，上前一步。
这一刻，李维清的肩膀一重。
仿佛实质性的重力被施加于自己的肩肉体，乃至是灵魂。
源质仿佛凝固，意识运转缓慢，甚至身体沉重的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柄。
极意·沉渊。
”听说，你一直在追求极意。“老人闲庭信步般的靠近。
”那么，你以为，什么是极意。“
李维清第一次认识极意，便是在刚成为升华者后，亲身体验叶雪涯那手几乎贯穿灵魂的极意·摧城。
在他看来，所谓极意，便是力量的象征。
便是技艺的极致，强者的证明。
”可实际上，所谓极意，从来都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老人摇了摇头。
这一刻，原本压制着少年的束缚被放开了。
不假思索的，少年抽身疾退。
本质上是原家的绝技——追云，可却又运用了禹步的一部分短距离爆发的窍门。
然而，无论他如何奔跑，老人的身影始终在他身前三步。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极意·咫尺。
然后，老人的左手轻轻拂过。
仿佛扫去面前飘落的树叶。
少年的身上，炸开了鲜艳的血色。
老人的眼眸中，似乎还倒映出了少年脸上的愕然。
极意·枫叶。
少年捂着身上破碎的伤口，却根本无暇去思考进一步的动作。
呼吸骤停。
自老人的双手之间，一股又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变换。
转眼间便是超过十种。
”那些都是......“少年的喉咙有些干涸，
极意！
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数十种不同的极意。
”因为，所谓的’极意‘，本就是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啊。“老人嗤笑。
要的只是自信。
相信自己，哪怕面对全世界的否定，也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
用自己的拳头、用刀剑，用自己的牙齿，用自己全部的怨念、愤怒，将眼前的一切击溃。
以某种独特的技巧，或者是罗肆为那一脉的鼓手、禹步，或是他的炮拳、斩杀、亦或者上泉的剑道，噩梦之眼艾弗利的斩潮......
甚至是拉大提琴的手艺也不无可能。
以此为媒介，以此为支点。
翘起，整个世界。
将自身的意志，强加于物质之上。
这就是”极意“。
”那么，你做得到吗？“老人轻声问道。
你有这样的决心吗？
他的目光所向，已然陷入震惊的少年自然无法回答他。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这就是最后了。“他说道。
最后的，
炮拳。
不，应该说是，
极意·通天炮。
毁灭般的雷鸣之声于天地炸响。
鼓荡的源质，携带着老人那无可言喻的暴戾。
如同宙斯，对着凡人投下了灭绝的雷霆。
少年自震惊中回神，然后，再度沉入深渊。
瞬息之间，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每天，在老人的训练结束后，哪怕是睡梦间，都一直重复的那一件事。
此刻的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少年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震怒的抬头，双目圆睁。
右手，轻车熟路的握住了剑柄。
然后，拔刀。
回忆、然后感受。
熟悉，然后模仿，最后使用。
这一刻，他再一次的站在了那座大门之前。
然后，推门。
于是，天边，有星辰滑落。
少年震刀出鞘。
秘剑·流星！
剑圣上泉曾以此剑，砍伤赤手空拳的鲁巴伊。
这一次，李维清握着同样的剑，用着同样的剑术。
面对的，也是老人的拳头。
可结果，却已然不同。
老人的铁拳重重的打在了剑身之上。
在金属的哀鸣声中，珍贵的名刀脱手而飞。
少年再度被老人抓在了手上。
口鼻溢血。
老人端详着少年那满是鲜血的脸。
”明明要死了，却还笑得出来吗？“老人问道。
虽然剑招一样，但李维清终究不是剑圣。
他的这一剑，只是在老人的手背留下了浅浅的血痕。
可他自己，却是奄奄一息。
但是，李维清却依然在笑。
”我，还没有输。“他虚弱的说道。
灵魂中，已然扎根的苍青之树突然摇曳。
有着青铜的光辉于此刻蔓延。
然后，戛然而止。
哪怕处于弥留之际，李维清也不由得愕然抬头。
他看到了，
老人嘲弄的表情。
”你以为，我会在亲眼见过一次后，在同样的地方再次遭重吗？“
这一刻，少年与灵魂的链接，被诡异的隔断了。
哪怕苍青的小树如何熠熠生辉，却也无法将光芒扩散而出。
这又是什么见鬼的极意！
李维清忍不住苦笑。
这根本就是开g吧。
“而且，我说过，不要相信罗素给你的东西。”老人冷笑开口。
一条大狗突兀的窜出，狠狠的咬向老人的手腕。
却被老人无情的反手一巴掌打飞。
老人抓着少年的脖子，将他拎到自己面前。
”现在，知道自己的孱弱了吗？“他问道。
你的家世、你的天赋、你的技艺、还有你的秘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是何等的无力。
恍惚之间，少年嘶哑的开口。
”知......道......了。“
”是吗？“老人微微点头、
将手中的少年放下。
没等少年大口的呼吸。
老人便冷漠的开口。
”不死，怎么知’道‘。”
然后，手掌摁到了少年的心口。
下一刻，意识远去。
生命，开始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