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仙亮始终无法将葬礼那一幕当做梦。
他甚至觉得那是自己本该拥有的人生，是他这一生的结束。
如果不是林若水那一耳光将他从梦中抽醒，只怕到现在，他真的已经化作了尸骨。
冯晚禾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的尸骨送回国内安葬。
这么想着，他不觉就望向正在床边打盹的林若水。
自打清醒之后，林若水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反倒是冯晚禾极少过来了。
“她说自己还有事！”
问起冯晚禾时，林若水永远都是这个答案。
“这女人可真是无情无义啊，我都还爬不起来呢，她就急着找自己男人？”
黄仙亮气到牙痒痒，奈何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连吃饭都得护工喂，哪里还能找冯晚禾算账呢？
林若水抬起眼皮看着黄仙亮，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不是冯晚禾不肯来照顾黄仙亮，也不是她急着去找男人，而是她不想让冯晚禾再靠近。
很奇怪的人生。
她自从遇到黄仙亮之后，就反反复复一直做着同一个梦。
像是前世发生的事，那么逼真与痛苦。
梦里，她与黄仙亮是夫妻。
他们生育了一对可爱至极的龙凤胎，过得平淡却又幸福。
黄仙亮虽然浪荡不羁，却在公婆的管教下不敢越轨，对一双儿女更是宠爱。
可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忽然受了伤。
一番查探才知道丈夫是为了替一个女人当子弹而奋不顾身，而那个女人叫冯晚禾，已经结了婚。
那是丈夫的白月光，是他爱而不得藏在心底的秘密。
他只是默默在心底祝她幸福，甚至还结了婚，不想再给她带来困扰。
可当发生危险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冲上前去。
子弹打穿了丈夫的肺叶，严重的并发症似乎已经没了希望。
她抱着年幼的孩子哭啊喊啊，心中又是痛又是恨。
恨丈夫为什么要离他们而去，痛丈夫心中藏着别的女人。
到最后，她已经不在乎那些过往了。
她听说江隐寺的披香殿很灵验，便直奔那里想要为丈夫祈福。
从山脚到寺庙门口，几百级陡峭的台阶，她三步一叩首，虔诚又执着。
等到了披香殿的神像前时，她额头间血痕斑驳，一双膝盖更是血肉模糊。
可她不在乎。
佛祖宝相庄严俯瞰众生，眼神里带着怜悯。
“求佛祖救救我丈夫，求佛祖让他活着！”
她哽咽哀求道：“我愿意分出我一半的寿命给他！”
大门紧闭的披香殿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阵风，青烟袅袅中，她似乎陷入了混沌梦境。
“那是他的孽缘，是他对冯晚禾的亏欠，他在某一世里伤害过冯晚禾，所以这一生才要弥补，甚至用他的命！”
佛祖坐在莲花宝座上，声音如钟。
“你与他本就没有夫妻缘分，是你执意求取才换来的，注定无法长久！”
可是她却不肯认命。
“这世上万般真的只能靠缘分吗？他是我丈夫，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便是与天地争斗，也不会认命的！”
她起身，一步步上前走到香案前。
拿起烛台，她拔掉燃烧殆尽的蜡烛，用那尖锐的一端对准了自己脖子。
“我以命换命还不行吗？”
佛祖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这个为情所困的女子。
他不悲不喜，眼睁睁看着烛台最锋利的顶端刺穿了女子的脖子。
她伏在香案前，伏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血流殆尽。
久久，佛祖终于叹息着从莲花宝座上走下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呐！”
佛祖的手虚虚拂过她的脸，叹息着说道：“既然你如此执着，便再许你与他下一世的缘分，能不能长久，全看你们的造化！”
梦境总是在这里戛然而止，她总是在哭泣中醒来。
做梦的次数多了，林若水便不再以为那是假的。
那是真真切切的前世。
她与黄仙亮这一世的相遇，是她前世用命换来的。
“哎哎哎，勺子要捅到我鼻子里了！”
黄仙亮的喊声终于让林若水回过神来。
她定睛看，只见给黄仙亮喂水的勺子差点捅进他鼻孔，水更是洒了他一脸。
“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忙扯过毛巾给黄仙亮擦拭着脸，林若水连声道歉。
“你这几天有点状态不对劲，是不是有心事？”
黄仙亮看着林若水略微苍白的脸，关切问道。
“其实有护工陪着，你不必这么日夜守在医院，咱们俩也不是什么亲人关系，你这样……我挺有压力的。”
真的，林若水对他的照顾太过……亲密了。
甚至连擦洗身体这种私密的事情，她都不假护工之手，自己亲力亲为，可谓是体贴至极。
这踏马……
不会是真要对他负责吧？
黄仙亮心里在哀嚎，但无形之中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
甚至可能被林若水洗了脑，竟然很是顺从。
他不光是身体出了问题，可能脑子也坏掉了……
“黄仙亮，你信前世今生吗？”
林若水放下水杯看着病床的男人，眼神里带着些许泪光。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对小人儿，是她与他的孩子。
男孩像她，女孩像他，很可爱，很乖巧。
这个问题让黄仙亮有些愣神。
半晌他挠了挠头，犹豫说道：“我以前不信的，但自打我做完手术之后，也不知道是身体太虚还是咋回事，总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不说别的，昨晚我做的梦才离谱呢，我梦到冯家与薛家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冯晚禾与薛战城相依为命！”
梦里的气氛过于悲伤，让他这个外人都觉得压抑。
“我没有受伤退学，我摇身一变成为高级军官，前途无量！”
“我每年都会去烈士陵园祭拜战友，战友叫褚昊，当年在执行任务时为了救我而牺牲。”
黄仙亮提及那个梦境时，声音有些嘶哑。
“褚昊临牺牲前对我说，他有个小妹可能还活在人世间，如果有可能，让我照顾他的小妹。”
说到这里，黄仙亮惭愧一笑。
“我对褚昊承诺说，我一定找到他的小妹，娶她做妻子，让她不再吃苦。”
“我确实找到了她，但我为了自己的前程而背叛诺言，娶了军区高官的女儿为妻，从此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