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上午,文天祥三人一同前往皇家军校。
按着通知,培训时的衣食日用都有统一供应,无需带太多东西,三人都只提了一个小包裹。
租了一驾牛车,出东青门,再出北土门,不紧不慢的来到军校南大门。
下了车,甘谈感叹道,“城里城外地路明显不一样啊,这水泥路走起来就是平稳,坐在车上都没什么颠簸地。”
“美中不足就是尘土太多了……”文天祥拍打整理着衣服。
谢枋得也抖了抖袍子上的土,笑着道,“到处都在大兴土木,难免尘土飞扬,等都建好了就不会了,约莫不用等太久。”
甘谈连连点头,“这一路看过来,比一个多月前又变化了许多,许多房子仿佛是地里突然长出来地一般…”
“据说这新式营造法,乃是以竹为骨,砂石水泥为体,三五日就能建好一根梁柱,不到一个月,一个两层楼房地主体就大致完成了。”
谢枋得似乎对新城地事了解得不少。
“有了这水泥,修筑城寨就能比以往快上数倍,还固若金汤,真是军国利器啊!”文天祥也不得不赞叹。
此时附近也有许多来报道的进士,见到文状元都纷纷前来打招呼。
寒暄一阵后,有个进士看着大气而庄严的校门,嘟囔道,“居然连个迎接都没有,我等也就罢了,可新科状元难道也不值得燕王礼贤一下么?”
这话埋怨里带着一点挑事,不过文天祥却平静无波道,“我等蟾宫折桂,确实都算人中俊杰,但朝廷该给的风光都给过了,咱们也别迷失了自我,满朝都是进士,我等不过才刚刚跨过门槛而已,没什么好骄傲的。”
“文魁说得有理,不才受教了。”那进士讪然不已。
军校大门两侧,各有一班哨兵,昂然肃穆地站在哨位上,让人们意识到这军校与其它所有学校都迥然不同。
见到这么一大群人聚在门前,于是二十多道犀利目光带着无形压力全都注射过来。
不少进士都感到后颈发麻,甘谈不由推了推文天祥,“宋瑞,咱们还是先入校再说吧。”
文天祥虽然年轻,但状元身份在文人中有着天然地位,别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于是他领着这几十人到校门边设立的长案一一登记,再由值班军官赵孟颒引导他们进入了军校内。
进门后,入目并非寻常学校的孔子雕像,而是一座巨大的群像石雕,从形象来看武人居多,基座上铭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字。
‘大秦内史蒙恬、故赵武安君李牧、大汉飞将军李广、大汉长平侯卫青、大汉冠军侯霍去病、大汉关内侯班超、大汉博望侯张骞……大唐密云郡公高仙芝、大唐平阳郡公薛仁贵……狄青、宗泽、岳飞、韩世忠、辛弃疾、虞允文、孟珙、吴玠、魏胜、毕再遇、余玠……’
这些人或许并不全是名将,却有一个共同点,都为抗击外敌和杨威域外做出过重大贡献。
基座上还铭刻着八个烫金大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对此,不少进士心中腹诽不已,武夫就是粗鄙,竟然连孔圣孟圣都不拜……
文天祥双眉微沉,似乎若有所思。
他幼年刚进学时,见学宫所祠乡贤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画像,谥号中都有‘忠’字,很是仰慕地喊道,“死后不能位列其间,非大丈夫也!”
但是这一刻,看着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脑海中浮起他们各自的事迹,不禁心间闪过一丝疑惑,究竟何为大丈夫?
伫立了好一会,文天祥甩甩头,缓步离开雕像,见他走了,众人也都跟上。
学校很大,纵横皆为一里半,建筑植被都还不多,显得有些空旷。
又走了一段路后,他们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一片校场,似乎在观看什么,一个个都激情澎湃,振臂呐喊着。
“突防!快突过去!”
“截住他啊!入娘的别让他过去!”
“包夹包夹!……对,就是这样,堵住他的去路!”
“传给左翼!左翼!……干得漂亮!冲冲冲!”
“射他!给我狠狠射!干林娘,这都能射歪!?”
“哈哈哈,好样的,我方柱子再立一功……哟嚯,伍大郎抢到了!”
“传给殿下!传给殿下!”
这热血沸腾的场面,立刻把进士们的心勾了起来,皆是翘首望去,但被场边的人拦住视线,看不到内里乾坤。
文天祥心中也是好奇,见陪同的赵孟颒笑眯眯一副娃娃脸,很是和善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在下方才似乎听到有人喊殿下?这是……”
“哦,是在蹴鞠,殿下也上场了。”赵孟颒不以为意道。
“蹴鞠?”
文天祥反倒更是疑惑,又不是没见过蹴鞠,从来也没见能让观众如此激烈啊……
其他进士听完,脸色纷纷怪异起来。
堂堂皇储不用心向学,居然玩物丧志?
呵呵,原来我等进士在燕王眼中,连个球都不如?
有闲情在这蹴鞠,却不屑迎接我等?
建了这么大一座学堂,还以为武人真的开始求学问道了呢,原来却是为了玩乐!
朽木不可雕,粗鄙武夫就是粗鄙武夫,狗肉上不了席面!
数百年来,文人对武人的优越感那是根深蒂固了,何况这帮人是刚刚鲤跃龙门的‘天之骄子’。
谢枋得双眼微睁,淡淡笑道,“这蹴鞠恐怕非同寻常吧。”
文天祥一听,起了兴趣,向赵孟颒问道,“我等可以过去观看么?”
“可以啊,反正还有许多人都没来,报道事宜晚一点进行也没关系。”赵孟颒挂着招牌笑容,又说了一句,“若不是当值,我也肯定在看的,只要殿下上场,必定精彩纷呈。”
听了这话,不少进士对皇家军校及燕王的印象变得更差了,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要不是担心断了仕途,估计有不少人当场就要掉头离开。
文天祥和谢枋得几人已经拐弯走过去了,其他人也只好稀稀拉拉的跟上。
赵孟颒先小步跑了过去,先协调出了一片位置。
等文天祥众人到了一看,发现赛场跟自己印象中的完全不同,说是颠覆都不为过。
整个球场是长约三十丈,宽十五丈的矩形,光秃秃的黄土地,用石灰画出边框和中线。
场上二十多人快速飞奔位移着,竟然全都穿着不含头盔的全套皮甲,分别涂成红色与黑色,以作队伍识别,而每个人身前身后还标着新式数字。
除此以外,还有两名穿着蓝色布衣的人,口中含着铜哨也在场中奔跑着,应该是仲裁人员。
两队人都在不停辗转挪腾着,相互进攻和防守,隐隐间似乎遵循着什么阵法,对抗局势十分激烈。八壹中文網
而他们争抢追逐的那个白色皮球,比以往蹴鞠所用的要大上许多,与人头大小相仿。
眼前这一幕,根本没有嬉戏玩闹的轻松,而仿佛是真正的两军对垒,杀气滚滚。
文天祥定睛看去,只见烟尘中,一个红甲背后标着5字的高大猛汉脚下带着球往中场杀去。
赵孟颒讲解道,“那是殿下亲卫伍琼,人称伍大郎,为红方前锋之一。”
一名黑甲23号壮汉斜刺里冲出,直直撞向伍琼。
“这是张钰,四川钓鱼城来的,立下不少战功……”
张钰冲到伍琼身前,起脚向白球踢去,但伍琼及时用脚掌将白球撤回身后,身体微缩,用肩膀向张钰撞去。
“龟娃!”
张钰大骂着,急忙闪避,不然若是被大力怪伍琼撞实,非得修养三五日不可。
凭着丰富的战场经验,张钰闪身躲开了撞击,但还是被伍琼伸脚一拌,滚倒在地。
突破张钰后,伍琼继续带球前进,但黑方有五人已经在他前方布下倒三角型防御,誓要扑灭伍琼的进攻势头。
伍琼一看,丝毫不慌,咧嘴大笑,“嘿嘿,你们又中计了!”
然后勾住球,扭身往自己左边偏后一记长传。
黑方的张世杰意识到不妙,狂喊,“右翼!速速调整布防!”
球在空中画出白色弧线,准确落在耿直身前半丈。
等白球触地反弹起时,耿直一记猛抽,白球立刻朝前方偏左飞去。
看轨迹,这球很可能要落到场外,但是狡诈的赵孟启已经往那里冲去了。
球在空中,赵孟启沿着场边白线狂奔,头上的马尾飘起,仿佛是一面将旗,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布防!布防!”张世杰声嘶力竭。
他自己是来不及就位了,只能期望队友将防御漏洞补上。
赵孟启在白球即将出线前赶到位置,然后急转过身,跃起,用胸甲拦停白球。
然后刚一回落到地面,就向滚落在地的白球扑去。
灵巧的控住球,如旋风一样向黑方球门突进。
黑方三名高大的后卫欺身上来阻击。
赵孟启一个晃身,做出假动作,却把球带往另一边,成功绕过一关。
然后面临两名黑方后卫包夹,他却用精准的力道把球踢向两人中间,本人也猛然加速,追着低空中的白球。
就在两名黑方后卫即将撞向他前,他身姿如灵狐一般飘了过去,弄得那两人反倒是撞成了一堆。
突破最后防守,球门在望,赵孟启急停,飞起一脚。
白球如闪电流星,以极快的速度,刁钻的射向球门左上角。
黑方守门员飞身拦截,但差之毫厘,白球挨着他的指尖飞过。
“进了!进了!”
“殿下威武!!红队威武!”
“彩!”
全场沸腾,狂热气氛炸裂开来。
就是一开始还嘀嘀咕咕的进士们这一刻也满怀激动,加入到呐喊喝彩中!
文天祥此时感觉身体中热血翻腾,激动到难以自已。
“勇武!策谋!果敢!奋力!真正的疆场厮杀也不过如此吧!”
“这如何是玩物丧志,此乃练兵佳法!”
“杀气凛冽,令人血脉喷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