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往回走的时候,人已经手握着了不锈钢的门把手要推门了。心下一惊,连忙把手一松。眼前的一门却被另一道力往里头拉,琴行里面的冷气落在林予茳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是凉爽的感觉。“这么快就来了啊,有品位的小姐。”
林予茳就着他推开的门往里头走,强撑镇定:“碰巧过来看看,不然下次可能就是两个月了。”
男生语气里含着笑意:“两个月来也不迟,至少我这店两个月也搬不了。”
话音刚落,琴行里面传出一阵悦耳的琴声,是钢琴。男生继续给她解释:“我这边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是有课程的,感兴趣的话你也可以一起来学,价格方面的话,好说。”
这就是生意人?上来就跟搞推销一样?“走,领你看看。”
男生走在前面,往里头一处琴房走。门上有一面圆形的玻璃窗,能从外头看见里面。不大的教室里除了一台钢琴还摆了阶梯式的两层座位,坐满了与她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坐在钢琴前演奏的是一个背影纤细的女生,指尖在琴上跃动着,游刃有余。而钢琴的一侧,背对着他们还站了一个人,白色的衬衫,白色西裤,白色休闲鞋,白得好似一尘不染。哪怕是一个背影也足以让她感觉呼吸有些凝滞。一曲完毕,座位前的女孩回头仰起头看自己身后的男生,笑的格外明媚:“怎么样,张老师?”
“不错。”
淡淡的回复。女孩站起身来,仰头与身后的人对视,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我也很喜欢这首曲子,但是我更喜欢张老师你呢。”
教室内一时间响起了混杂着惊呼的起哄声。林予茳有些佩服她的坦率,视线紧盯着张知和。抬手在眼前女生的肩头稍稍用力,在力的作用下女生坐了下来。“好好学习。”
委婉的回复让女生刚还上扬的嘴角立刻垮了下去,身子转回原来的位置,继续自己的演奏。听到张知和的回答,林予茳的心头竟然有了些许的放松。乐曲再起响起的时候,林予茳只直觉觉得自己应该要走了。“不参观了吗?里面还有几间教室呢。”
注意到林予茳后退的脚步,店主开口问。冲他礼貌地笑了笑才回答他:“下次再来看吧,下次还——”视线不自觉往屋里面瞟。目光在一瞬间碰撞,有些东西在空气里变得格外敏感。本能想跑的林予茳向后又退了几步,继续朝向店主说完刚刚的话:“下次还要麻烦你呢。我还要去街上逛逛,我先走了。”
“咔”门开的声音。着了魔般,刚走出两步,林予茳停了下来。“哟,现在才四点不到哎,要扣工资?”
店主戏谑般的语气让林予茳只觉得自己从头皮就感觉有些发麻。手被自然从后边一道力牵起,身子往前带,跟着他的步子往楼上走。那种属于他的味道侵入所有感知的器官,熟悉又清晰。楼上是一间和楼下装修风格一致却又格外不同的休息间,从客厅到半开放式的厨房一应俱全的各项设施让人产生一种在家的感觉。牵着林予茳进了房间,张知和自然地捞起桌上的遥控器开空调调温度。把沙发上的白色西装外套拿起挂在一旁的挂衣柱上:“想喝点什么?”
林予茳坐在被他刚刚清空的沙发上,回答地有些呆:“和你一样吧。”
短暂的对话后,空气再一次陷入安静。脑子里不断闪现上次在家楼下和他争吵的画面,林予茳只觉得自己现在是尴尬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还是对这个局面的各种纠结,一杯香醇的咖啡就出现在了眼前。张知和坐在她的对面,拿咖啡的手修长,白净得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咖啡的热气升腾到脸上,热热的。“我——”“你——”两道声音同时发出,林予茳拿杯子的手都轻轻晃了一下。“我想听你说。”
张知和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林予茳放下咖啡,抿了抿唇:“对不起。”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张知和垂眸看手中的杯,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然后就是……”话说到一半,林予茳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张知和也不催她,等她说。“上次你说要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想好了。”
林予茳深吸一口气:“和念大学一样,是你张知和的话,会有更好的一条路要走。我们不是一条路的人。”
咖啡杯被搁在玻璃的桌面上,发出轻轻的碰撞声。“林予茳。”
他叫她的名字。林予茳抬头看他,他的眼里流动着她从来没见过的炙热,格外强势地钉进她的眼里:“什么我们不是一条路的人?我要走的,是有你的那条路。”
耳边一阵轰鸣响过,林予茳的大脑一片空白。“茳。”
眼前的人眸色渐深,话里夹杂着无奈:“你可真自私。”
林予茳没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看着他说不出话。“没有你,就没有现在这样的我。”
顿了一秒,他的视线划开,接着说:“一年前我休学,是因为自杀。”
林予茳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凝眸看着他。“说来也挺背的,在泷一的两年,班主任都是英语老师。”
张知和冷笑一声:“成绩不好,上课不听课,爱叫板,一天到晚都是对他们各种脸色,这就是在英语老师圈子里流传的我。”
“班主任一点事儿都能和我挂上钩,每天都一样,从早到晚。班上也充斥着对我的各种争议,那些看不惯我的说我就数学好算什么本事,一些连说都不敢当面和我说的就去班主任那头说我影响课堂纪律,破坏班级读书氛围,背地里在整个年级里面传我各种事。”
“挺难熬的,无数双针对的眼睛,无数张肮脏的嘴脸。”
张知和的语气低沉:“高二最后一个月,我让我妈去申请了停掉早晚自习,他们早上去上班就送我去学校,放了学我就自己回家。”
“那是一个周一,我爸妈出差我自己去学校,但是那天是考试,第一场考英语。”
知道张书禹和简礼出差,周一考英语,张知和周日就没待在家里。在网吧通宵一个晚上,准备掐好时间去考第二场。电话比人快,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张书禹火气很大:“你他妈不读书在学校干嘛,一天到晚给老子丢人是吧!你现在在哪?又在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是不是,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你非要变成那种废物你才甘心是吧。你以为你现在有本事,三天两头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这不是那不是,这就是你张知和的本事!”
张书禹还想再说,电话就被张知和掐了。手机关机,到了学校门口的张知和拦了一辆taxi就又回了网吧,旷了一天课。找不到人,张书禹和简礼处理好工作第二天就回了家。一到家,看见张知和眼下一片乌青,浑身都是烟酒混合的难闻气味,张书禹的怒火涌上心头:“张知和!”
把张知和从沙发拽到地上,双膝重重地与地板碰撞,张知和就这样跪在了地上。简礼去拉张书禹,张知和不服气地要站起来,张书禹手一挥就砸了一耳光在张知和的脸上。“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横。你自己也不看看你现在能有些什么能耐,你真当你张知和没有人能治了是吧。”
张知和挨了那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没回嘴。“知和啊,你有什么你就给爸妈说,你这样子联系不上我们都很担心。”
简礼也生气但还是心疼儿子。静默了两秒。“学校我待不下去。”
张书禹的火气没下去,瞪他:“你在学校又不读书,你怎么待不下去?”
见张书禹的语气是这样,张知和干脆就没说话了。一个晚上,张书禹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张知和跪在客厅地板上,父子俩都没睡。第二天去学校,两个晚上没睡觉的张知和在临近下考的考场里睡了。知道了这件事的班主任仍然没有放过他,到了他的座位就是一顿敲桌子:“不读书在学校干什么?你回去啊!”
张知和连和班主任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别过头没看她。“你还给我来劲是吧,打电话给你家里来,把你接回去睡。”
说完,班主任就出了考场在走廊上拨电话。又是打电话,又是告状,又要去应付张书禹,从心底翻腾涌上的深深无力感充斥着整个神经。“下了考,我就走到了天台。”
张知和说的很慢:“风很大,楼梯口有说话声和脚步声,听着那些声音真的很累很累。”
“我就一直往前走,想着这样我就解脱了。”
正对着林予茳,张知和勾着身子右手撑在膝盖上捏着眉心,声音格外沙哑。温热的掌心和指尖落在他的发上,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抚摸。“笨蛋,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话音里夹杂着埋怨和心疼。那么骄傲的他怎么能独自承受那些。她以为他对于一切的处变不惊是对任何事情的不在意,但他哪里是那么冷漠的人,是世界厌弃过他。“对不起,我自私。”
林予茳的声音轻轻的,却不大的房间里格外清亮,说出的话每一句都戳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许愿以后你的苦难我都和你一起熬。”
腰上一道力把她的身子往下带,瞳孔随着张知和的动作微微放大,鼻腔里猝不及防窜入一种陌生而又很舒服的气味。瞥见他发红的眼眶和眼里的柔情,倾泻而下的炽热的气息让她止不住地心动静谧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唇齿间侵入他那好闻的气息,空气的掠夺让她像条垂死的鱼,窒息夹着快乐在身体里纠缠。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微喘的嗓音里余着笑意。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每一字一句都被感官灵敏感知捕捉。“你的愿望,我会实现。”
谢谢你,林予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