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府回来时，天色已晚。
出发之前，南栖嘱咐过天冬和萧折无需等她。
此时万籁俱寂，黑夜重重。
屋内没来得及点灯，南栖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一点男人模糊的面庞。
身前微微有些重的压迫感以及对方温热的体温无不在提示着她如今被杨述禁锢着，双手被钳制着抵在墙边，动弹不得分毫。
南栖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她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看不清杨述的表情。
她咽了咽唾沫，颤着嗓音叫了声杨述。
对面的男人似是被她的声音刺激到，手腕上的钳制更重了几分，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阿栖”，他低低开口，嗓音是浓重的沉色。
“你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南栖在黑暗中懵懵地点了点头。
身前的压迫更重了，杨述忽然俯身，黑沉沉的眸光牢牢锁住了她。
“我忘了告诉你，我杨某人交友有一个原则。我可以为朋友付出所有，却唯独不能容忍一件事。”
“什么？”南栖喃喃问道。
“我可以接受你误解我，可以接受你的逃避，但绝不能接受你眼里有别人。”
“你是属于我一人的。”
南栖终于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看清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晦暗与占有。
她的心跳得厉害，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这一幕，她似曾相识。
便是在三年前那富丽堂皇的皇宫内院中，那场直接导致她逃离的变故里，也是同样一个男人，牢牢禁锢着她，说着嘶哑又浓重的话。
这一刻，她便是再迟钝，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杨述站直了身子，喉结滚动着，涩然开口，“抱歉，没有吓到你吧？”
他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明明都已经忍了那么久，怎就在今夜功亏一篑。
他怕万一吓到她，她很有可能会再逃避一次。到那时，杨述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冷静再寻她三年。
南栖沉默了片刻，低低道了一句，“没有。”
杨述的手掌在身侧紧了又松，半晌才开口道：“你与黎旭......”
“是什么关系？”
南栖从怔然中回过神来，乍然一听到这毫不相及的问题，不明白他的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黎旭。
“自然是朋友关系。”
“什么朋友？”
南栖默了默，“普通朋友。”
话音落，她忽然想到杨述方才的话，嗓音干涩地问道：“你不会是介意我与他做朋友吧？”
“自然不会。”杨述狠狠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带了笑，声音也柔和下来。
南栖抿了抿唇，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只是介意两人的朋友关系。
“那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重新打开又关上。
屋里有很久的安静。
好半晌，南栖才缓缓有了动作。
她揉了揉因久站而僵硬的腿，也未点蜡，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面朝下狠狠将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
床单被罩似是被日光晒过，透着一股暖暖的味道。
南栖闷在里头好一会儿，才倏地仰头吐出一口气。
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黑漆漆的床板。
杨述他，原来一直没放弃对自己的喜欢吗？
她一直以为，他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刻。他寻她三年，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作为臣子的忠心与心底那丝朦胧的悸动。
他说的那句无关男女，一直被自己当成是玩笑。
却原来，都是她错了吗？
那么这三年，他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南栖越想越觉得慌乱，好似被压上了一份超出她承受能力的东西，无措与迷茫齐齐涌上。
方才杨述在她耳边所说的话与那日宫闱中男人那疯狂的模样不断在她脑海中来回浮现，折腾得她头疼欲裂。
一丝天光亮起后，暗色便退得快了。
没一会儿，晨光便照进了院子，鸟儿叽叽喳喳地开始立在枝头吵闹。
天冬昨晚没见到南栖，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于是一早便端了热水敲响了她的房门。
虽然南栖说过好几回，出了宫便无需再再伺候她，天冬仍改不了这习惯。
“小姐，你可起了？”
里头传来一声无精打采的进，天冬一愣，忙开门走了进去。
一抬眼，入目的便是衣着皱巴巴的南栖胡乱地躺在一团乱的被褥上，显然是一夜未曾脱衣。
天冬忙放下铜盆，走过去扶起她，“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南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昨夜的妆容也未卸，脸色肉眼可见的差。
她哀嚎了一声，“呜天冬，我要死了。”
天冬大惊，“呸呸呸，小姐你快呸三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南栖看着天冬开始神神叨叨地双手合十念着见怪莫怪，只觉脑袋更疼了。
天冬念完，才担忧地问她，“小姐，可是昨日去黎府发生了什么事？”
“那倒是没有......”
南栖忽然一愣，不对，昨日杨述抓着她说那番话，便是在从黎府回来之后。
再联想到他与黎升谈了话出来后就开始的不对劲，南栖恍然明白，定是黎升与他说了什么刺激到了他。
而这事，极有可能提到了她与黎旭的关系。
自从有了何晋礼事件，她对这种流言就异常反感。
当即便从床上一跃下了地，只随意扒拉了几下发丝，对天冬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早饭，不用等我。”
说完便急匆匆跑出了门，连天冬都没来得及拦住她。
黎府坐落在富人区，周边皆是占地面积较广的宅院。
因此清晨的府门前便格外清净。
黎升正准备上马车去拜访好友，忽听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黎大人，请留步。”
黎升回头，见南栖仍穿着昨日的衣裳，发饰似乎也不那么齐整。当然，他那半瞎的眼神也看不清南栖同样不那么好看的脸色。
见是自家幼弟的心上人，黎升倒是难得给了点笑模样。“南姑娘，不必那么客气，你便随着阿旭叫我一声大哥即可。可是来找他的？”
黎升虽然看似对幼弟严厉，实则爱之深责之切，对黎旭十分爱护。
南栖正了正脸色，肃容道：“黎大人。我不知黎旭是如何与您说的，但我与他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欣赏您和黎夫人的性格，愿意与黎家交好，都不是因为我对他有什么特殊感情。我与他解释过多次，但他仍不听劝阻，似乎还在您面前说了些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南栖郑重行了一礼，“还望黎大人能与他解释清楚，南栖不好再与他多言。”
黎升的脸色已经难看的无法形容，他虽疼爱黎旭，却不是什么不分黑白之人。
“南姑娘，你放心，今日你既然坦荡地说明清楚，我心中已有数。此事是黎旭的不是，日后我定押着他给你上门道歉。”
南栖点了点头，“我知黎大人的为人，经你手的事，我全然放心。”
“只是，道歉便不必了。黎夫人与黎大人都是明理之人，我相信黎旭定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他还年幼，涉世未深，处事一派天真，全凭喜好。若长此以往下去，必出事端。还请黎大人原谅南栖今日直言，实在是敬佩黎大人与黎夫人的为人，不想日后冷了关系，这才说上许多。”
南栖最后向他行了一礼，“南栖这便告辞了。”
黎升怔怔地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恍然觉得方才被人一通絮叨的场面有些熟悉。
他蹙了蹙眉，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便也作罢，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教训教训那个满口胡言的臭小子。
想到此处，黎升好友也不走了，拎起下摆便气势汹汹地进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