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京的盛夏实在热的恼人，天冬又往养心殿内加了冰鉴，才使得南栖不至于撸起袖子失了帝王威仪。
“你想看弩？”南栖喝了口茶，“倒不是难事，不过如今还未量产，仅有的样品皆在军中，怕是不好拿。”
“这样吧，等大规模生产了，朕给你留一套。”
蔺尧感激地行了礼，“多谢陛下。”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蔺尧才起身告退。青衣飘逸轻盈，逐渐远去。
直至看不到人影，南栖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她传来小川子，“你去趟户部找杨将军，传朕的话，找出军中擅传造弩消息的人，按军法处置。”
待小川子领命而去，天冬担忧地问道：“陛下，这尧公子难道有问题？”
南栖沉吟，“不管他有没有问题，防着点总是没错的。只是可惜，今日没找到机会问他要回龙纹佩，只能另寻时机了。”
她倒是想直接让他交出，毕竟帝王的命令谁敢不从。
但原身给的干脆，若此刻贸然要回，前后反差太大，怕是会引起对方怀疑。
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暮色降临，大将军府笼罩在一片深沉夜色之中。
有人驾马从远处行来，带着一身血腥气进了府门。
杨述今日刚从宫里出来，便匆匆去了趟城郊的军营。
一连串审问刑讯下来，竟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他进浴房冲了澡，带着氤氲水汽回到主院。
杨夫人熬不了夜，知道杨述回来的晚，便细心叮嘱了下人替他备了宵夜。
杨述三两下用完，下人端上了清口的浓茶，将残羹撤了下去。
他漱完口，静坐了片刻，忽然起身走至衣柜。
打开柜门，里面是按颜色深浅整齐摆放的各式衣物，均是他日常所穿。
唯有一套并不起眼的黑色长袍与白色里衣，被单独放置在了一格。
杨述眼神微闪，伸手将其拿了出来。
骨节分明的指轻抚上柔软光滑的缎面，他忽然想起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肌肤相触。
那人娇嫩的厉害，轻轻一碰便泛起刺眼的红，一如梦中那般。
而这套衣物，那日便直接裹在那人身上，密不可分地接触到她每一寸肌肤。
杨述喉间滚了滚，指节忽然拽住衣料，紧紧摩挲了几个来回。
烛光暗下，月影朦胧地罩着整个院子。
杨述仰躺在床上，闭着眼忍了几息，心底闪过挣扎。
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放在枕边的那套衣物，压在鼻尖深嗅了许久。
再睁眼时，眸底是化不开的浓墨，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深渊中凝视的瞳孔，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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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军营。
拳脚相交的呼喝声不断响起，演武场围了一圈人，个个噤若寒蝉。
一阵闷哼声响起，有人被打倒在地，哼哼唧唧半晌都没爬起来。
杨述神情淡漠，冷眼看着他，却是连滴汗都未出。
他扫视了四周，“再来。”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犹豫着不敢上前。
“我来陪你过几招。”一道意气风发的声音响起。
众人眼前一花，便见一俊朗朝气的男子立在杨述对面，笑盈盈道：“寅之，那么大火气，还不赶紧娶个媳妇回家？”
军营里待久了，纵是高门贵公子也学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荤话，惹来围观兵士们善意的哄笑，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
只是岑示召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迎面挥来猝不及防的一拳，差些伤着他引以为傲的容貌。
“喂，杨述！你他娘的来真的啊！”
岑示召气得不行，手忙脚乱的被迫接了几招，调整好状态，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
两人师从同门，你来我往的打得酣畅淋漓。
但岑示召终究还是慢了杨述几招，被架住手腕禁锢得不得动弹。
远处传来哨声，围观的士兵们皆肃穆整队，齐齐踏着铿锵的步伐前往训练。
杨述喘着粗气，放开了岑示召，捞起一旁水缸中的瓢猛灌了几口。
清水顺着他光洁的下巴滴落，划过滚动的喉结，浸湿了夏衫，隐隐透出紧实的肌理轮廓。
岑示召在地上瘫了会，倏地起身抢过杨述手中的水瓢，渴死鬼似的囫囵喝了个痛快。
两人就地而坐，偶有阵风吹过，岑示召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斜睨了杨述一眼，“喂，谁惹你了？”
杨述望着远方操练的将士，忽然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妻？”
岑示召一愣，而后笑道：“你怎么也跟我母亲一样着急？”
杨述转头，“我说认真的。”
岑示召看着他的眼神，竟看出了那么一丝严肃。
他勾了勾唇，眺望前方，“没打算娶。”
杨述的神情变得复杂，“真打算就这么下去了？他同意吗？”
岑示召沉默片刻，忽地绽放出灿烂的笑意，“我心中快活，便什么都值得。”
他随手扯了根草叼在嘴边，起身拍了拍屁股，“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我为何要顺着他人的眼光过活？”
岑示召拍了拍他的肩，“别自己走窄了路，徒生烦忧。”
岑示召向外走去，远远还传来他不成调的歌曲，滑稽却洒脱。
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浮云，随风而动。不知从哪来，也不知到哪去。
杨述眼底泛着深沉的幽光，拳头松了又握。
风中传来叹息声，几不可闻，飘飘荡荡转瞬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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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道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无论是御花园名贵的花朵，还是民间随处而生的杂草，在这一刻都被压弯了腰。
兀京连着下了半月的大雨，街道排水系统几近崩溃。
南栖加派人手沿着道路巡逻，务必要做好百姓安全工作。
兀京尚且如此，位于多雨地带的州府更是受这天气影响，一封封陈诉各地水灾的奏折一股脑地呈了上来，让南栖头疼的不行。
她当即安排钦差带着大批粮食衣物前往受灾严重的地区，除此之外，随行的还有太医以及军队护卫。兵分几路，希望能少些伤亡。
工部连夜拟定治堤治河方案，通宵达旦，几日不曾歇息。
一连串的安排下去后，南栖提着心过了半月，终于收到了各地逐渐得到支援，灾情缓解的消息。
然而她却没有松懈，心里始终隐隐忧虑着某种情况。
不幸的是，这一日，她的担忧最终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