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高手过招。
从来都是不需手便能分出胜负。
两人似乎在比谁更有耐性。
周围的气场压力越来越大,下人们的哭声从大转小。
终于——
“池世子这是想等本王‘亲自’送你回去?”
沈墨池前额沁满了冷汗,缓缓站了起来,手持折扇对言君诺做了一揖。
抿紧薄唇转身离开。
前院中,早已用油布支起了遮风挡雨的帐顶。
项知乐去到灵堂就看到了言君诺把手中点燃的线香递给一旁的下人这一幕。
暗自苦笑。
金花估计做梦都没想到。
在她死后,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会特地给她上香。
转身看到项知乐一身素衣,长发只用一根素簪尽数绾起,神色憔悴,言君诺眉毛微敛。
语气轻了几分。
“身体可好些了?”
项知乐对上他的眼,点头。
接过了秋思递给她的线香,虔诚的拜了三下,亲自上前把线香插到香炉里。
灵堂除了下人的抽噎,再次恢复了沉默。
“一个都没来吗?”
项知乐的声音嘶哑,语气冰冷。
“那些所谓的合作伙伴,一个个都在避嫌吗?”
秋思悄悄看了言君诺一眼,看到后者微微点头,她才上前轻声道。
“王妃若是心中不舒坦,秋思陪您去把那些人一个一个揪过来。”
项知乐狐眼一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揪过来有何用?我要的是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过来。”
....
暮色四合。
金府门前的白灯笼给初春的夜平添了几分诡异。
沈墨池出了金府上了马车后。
终于忍不住喉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
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滴落在素色长袍上。
流云连忙上前搀扶。
“世子。”
沈墨池接过流云手中的帕子把嘴角的血迹拭去。
冷笑一声。
“言君诺,果然不简单。”
居然拿了东西以后活着从甘景山上下来以后还能还能伤到他。
这是跟他结下梁子了。
可惜啊..
甘景山上的完美一击,可一不可再。
不过,上一世他这么早死,肯定有原因的。
只要找到那个原因....
想到这里,沈墨池手中的折扇握得更紧了。
.....
吩咐了楚山跟秋思带人去办事以后。
项知乐又去看了还在卧床的金玉跟春愁。
春愁毕竟有武功底子,所以恢复还算比较快。
相比于春愁,金玉就有点惨了。
醒来听到碎嘴的奴才说金花没救了,又晕过去了一次。
再次醒来时,两鬓斑白,本来还算有福气的脸颊一下子凹陷了进去,现在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都不止。
坐在床前,项知乐红着眼别过了脑袋不敢看金玉。
“阿乐妹妹不敢看我,是不是因为我现在变丑了?”
金玉虚弱的躺在床上,还不忘跟项知乐。
“不是。”
项知乐摇头,依然没有转过头看她。
金花想抬手摸摸她的发,奈何她的两只手都裹得比粽子还厚实,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安慰道。
“阿乐妹妹,你不用自责,真的,我们本来就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了,两条命现在保住了一条,怎么算,我们都赚了...”
仿佛被金玉的话一下子刺激了。
项知乐猛然站起来,背对金玉,双拳紧握,眼底猩红,语气却异常平静。
“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的。”
金玉金花憨厚重情义。
跟她们长期合作的那一群“合作伙伴”,多多少少,都受过姐妹花的帮衬。
然而,在那一卷长长的名册里,金玉金花“偷税漏税,以次充好,为富不仁,勾结南楚”这些“罪证”却又偏偏是这些合作伙伴提供的。
最夸张的是一个名叫“牛鸿”的人,一口气列出了金玉金花二十多条“罪证”。
偏偏,金玉金花跟她说的最多的,也是这个“牛鸿”,说他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不容易,因此她们在他那里拿货,从来没有砍过半厘钱的价。
她们估计做梦都想不到,她们的心善,成了别人攻击她们的武器。
拿货不砍价,竟也成了金玉金花拿着“税贡”到处无度挥霍的理由。
更荒谬的是,官府认可了这个理由。
呵。
人心。
.....
深夜。
眼看项知乐依然忙碌个不停。
言君诺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了还想要往外走的她。
“既是身子虚弱,便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项知乐伸手覆上了他抓住自己手臂的大手,摇了摇头,坚决的说道。
“官场的事情,你可以处理;但是,金玉金花的事情,我定要亲自给她们讨回公道。”
初春的风,吹皱了湖面的月光倒影,带着几分渗人的寒意将两人紧紧的包裹在其中。
如同她此时的眼神。
言君诺拉着她的手力度丝毫没有半分折扣。
“现在,去休息。否则,我便亲自将你绑在床上。”
没有往日那般泼辣的跟他据理力争。
项知乐垂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君诺,你知道吗?”
“金玉金花,真的..把我当成晚辈那样疼爱呢....”
一滴澄澈的液体滴落在他的素衣广袖上,晕开了一道淡淡的痕迹。
言君诺心头一紧,将她往怀里一带,声音低沉。
“我知,你若是难受,便哭出来吧。”
项知乐任由他抱着,摇了摇头。
言君诺叹了口气。
本来打算过几天再跟她说的事情,如今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也只能提前告知她了。
“你跟我说过,关于亲兄长的事情....如今有眉目了,而..兄长,如今也在北岭。”
果然,听到言君诺不甚自然的“兄长”两个字,项知乐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
“萧哥怎么会来北岭了?”
总算不是病恹恹的了。
言君诺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难得有耐心的跟她解释道。
“估计又是离府出走,这次被他父亲的政敌发现了,雇佣杀手想取他性命,刚好被我碰上,就顺手救了他。”
听到“取他性命”几个字,项知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他人现在没事吧?”
“无碍,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我已经遣人将他安置好,另外...”
说到这里,他看向项知乐,神色严肃。
“我还查到了母亲当年的一个故人的下落,如无意外,她明日就会到,届时你仔细留意在场人看到你模样时的神色,若有不自然的,那八九不离十会知道当年的真相。”
当年的真相?
项知乐猛然看向言君诺。
“你...你...”
你究竟知道多少当年的事情?
言君诺习惯性的把她的鬓边碎发掖到耳后。
“从你跟我说,‘萧哥’是你的亲兄长,我就让人着手追查了,事情眉目逐渐明朗,本打算回到京都再跟你说这个事情,好跟项府对质,没想到就先出了金花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微微弯下了腰,双手扶着她的肩,与她对视。
“我已经让人传了信,让五州州牧,中州刺史,其余四县县令前来,所以明日我们有得忙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项知乐讷讷的重复了一声。
“我们?”
言君诺点头。
“明日我们分头行动,你若是精神不好,保不准会有漏网之鱼,到时候帮不了金玉金花讨回公道,就得不偿失了。”
对上他难得带有暖色的凤眸。
项知乐有点惊疑不定。
君诺..
这是同意让她亲自动手吗?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哄她吗?
.....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
金玉金花的“合作伙伴”没来。
倒是一个满脸麻子身形圆润,衣着落魄的中年男人——陈仁义带着十几个手持长棍的壮汉浩浩荡荡先来了。
他先是看了一眼门口的白灯笼,确定府上是在办丧事。
心里一阵舒畅。
忍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金花那个婆娘死了,金玉又成了残废,这座宅子还有那些没来得及充公的银子,都是他的了。
在门外站了一会,他志得意满的伸脚跨入了金府大门。
“站住,做什么的?”
没想到大门后的灵堂会侍卫守着,陈仁义不信邪的退出门外看了匾额一眼。
还是醒目的“金府”两个字。
没走错啊。
忽然想起之前的传言有提到过金玉金花勾搭了南岭的一个有权有势的军爷。
他不由得收敛了几分,嘴角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军爷好,我是金花以前的男人,听到她突然死了,所以特地带人来给她上柱香了。”
好歹他也是见过乱军,见过尸体的人,虽然这些侍卫看起来都不好惹,但是他也不是什么善茬就是了。
金花以前的男人?
为首的带刀侍卫嘲讽的看了一眼中年男人以及中年男人身后的十几个持棍壮汉。
一个眼神示意让其他兄弟放了人进去。
王爷交代了,只要是来找死的,都放进去,让王妃宰几个人泄泄火。
以为是自己的面子够大,陈仁义虚伪的对侍卫笑了笑,带着身后的人大摇大摆的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灵堂前,项知乐起了个大早,给金花上了香以后,就跪坐在化宝盆边为金花烧纸钱。
顺便等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前来。
从前门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项知乐狐眼一沉。
在同样一身素色衣裳的秋思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刚好看到陈仁义带着十几个持棍壮汉停在了前院。
常言道,女戴孝,三分俏。
果然是真的。
与往日的张扬贵气不同,今日项知乐穿的依然是一套纯白色没有任何配饰点缀的长裙,长发一丝不苟的以两根素银簪尽数绾起。
不施粉黛的小脸因休息不好而苍白不已,樱唇颜色浅淡,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要将她纳入怀里安慰一番。
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狐眼明亮的让人倍感压力的话,陈仁义差点就这么做了。
看到面前女子柔弱不堪,连站起来都需要丫鬟搀扶,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
“你就是金玉金花的外甥女?”
项知乐认得这个人,当初金玉金花失身,差点拔刀砍死她们的男人。
据说当初他被楚山狠狠修理了一顿,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把南岭的事情说出去半句,楚山才把他放了回来。
之后也没怎么听金玉金花说过他,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如果他不找上门。
项知乐都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你来做什么?”
声音很冷,然而还是听得陈仁义一阵酥麻。
这小女子皱眉的模样也这么好看。
比他以前养在外面的那些庸脂俗粉好看多了。
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怎么,金玉金花两个婆娘没跟你说,你还有一个姨父?”
姨父?
顺着秋思身体的遮挡,项知乐把手放在身后,意念一转...
“小家伙,不用怕,姨父....啊!!”
话还没说完伴随着一声惨叫,陈仁义那张麻子脸顿时多了一条沁血的鞭痕。
项知乐嘴角微扬,缓步往捂着脸往后退的人身前走去。
眼底猩红一片。
“原本我还没想明白那个狗官怎么会有金玉金花长期合作伙伴的名单,看到你,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持棍的壮汉纷纷上前想要把项知乐围住。
秋思亮出短匕冷声开口道。
“私人恩怨,不想死就滚。”
话音刚落,适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十几个壮汉顿时做了鸟兽散。
一溜烟的跑到了前院最边缘的角落。
陈仁义看着项知乐手中的那根长鞭,忌惮的开口了。
“你..你想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颈间就被一根粗粝了的长鞭缠上了。
项知乐暗自用劲一拉,陈仁义肥硕的身子立刻跪在了她的面前。
膝盖一阵钻心的疼,陈仁义本能的想站起来,被一只秀气的白底云头鞋踩住了肩膀,他立刻动弹不得。
项知乐笑得一脸无害,眼底猩红。
“既然送了上门,你欠金玉金花的,是时候要清算一下了。”
“清算?有什么可清算的?那是她们犯贱,自愿倒贴给我的。”
陈仁义话音刚落,项知乐反手一匕首划在他的脸上,油腻的脸顿时血流如注,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点住了哑穴。
点他哑穴的人依然笑得一脸无害。
“你再嘴贱,下次这个刀子可就落在你的舌头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