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些事情早已昭然若揭，只是风皎皎一直逃避面对，因为她拒绝面对任何一点失去墨临渊的可能。
所以宁愿以鸢尾、以未婚妻的身份留在墨的身边，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
然而此时经过墨临渊的点拨，风皎皎才忽而发现自己的这些逃避有多愚蠢。
是啊，若是六爷是那么容易被身份绑架的人，那么柳如影又该怎么说？
墨裘对六爷的影响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可是这么久以来，六爷又何尝妥协过？
这样的六爷，当初又怎么可能因为愧疚，而让她成为他的未婚妻？
就算是因为愧疚，那往后那漫长的三年，面对那样疯魔陌生的风皎皎，六爷又怎么可能一直无条件的忍耐下去？
就像是尘封已久的一隅角落被投射进来一束光，将黑暗驱逐，渐渐地光晕散开，刹那满是艳阳。
许多她往常因为太过小心翼翼而忽略的细节，都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例如六爷对于邵景司的厌恶至极却又放任自流，若是仅仅是因为她未婚妻的身份，那邵景司如今的坟头草怕都是一米高了。
正是因为顾及她的感受，所以六爷也如她一般，因爱掣肘，不敢轻举妄动。
例如因为她和顾含泽的见面，六爷几次明里暗里的怒气，她当时单纯以为六爷只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敏感，所以不喜她接近，却忘了论起身份敏感，顾含泽哪及得上墨蒙尘半分？可六爷又何曾惧过？
例如在自己的家人面前表现出的谦恭好脾气，那是六爷在自家人面前都不曾拥有的，若单纯只是因为她是她的未婚妻，又怎么可能会做到这个份上？
太多太多的细枝末节，如今在她面前编制成一张绵密的网，将她紧紧包裹在中间挣脱不开，也动弹不得。
而风皎皎也从未想过挣开。
只要这张以爱之名的网的主人是墨临渊，她就算被束缚住一辈子，又何乐不为？
按道理，就算是迟钝如风皎皎，这过往种种，也不至于让她丝毫都察觉不出墨临渊的心意。
而这一切的源头，还是在于被她撞破的那个告白，这才让她对六爷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如今到得此刻，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抬眸，因为他先前的话，这会儿似乎终于有了底气，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可是六爷，你曾经说过，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欢，这种无用的东西对你来说只是负担……”
——既然不能收敛，那就只有消失。
后半句话风皎皎没有说出口，却一直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底。
她正是因为不想像当初那个女生一样消失，所以她这才选择了收敛。
自此之后将爱慕藏在内心的最深处，永远只做六爷最懂事的娇娇。
她不需要六爷的爱，只要他的身边，能够永远留有她的一个位置，就已是满足。
听到风皎皎的话，墨临渊的眉头渐渐蹙起，却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话。
“什么时候？”
风皎皎见他是真的不记得了，想着反正话已经说到这里，便也不怕他知道自己当初不小心偷听到的事情了。
于是她回忆着，将那时候她看到的以及听到的话一字一句的复述了出来。
随着她的描述，墨临渊这才终于有了点模糊的印象，随后目光便聚焦到了仍旧努力回忆当初的场景认真还原的风皎皎的身上。
近在咫尺的，她似乎有些遗忘了什么话，皱着眉咬了咬唇有些懊恼，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是那样的鲜活灵动。
渐渐地，墨临渊甚至已经听不进去她究竟和他说了什么，眼里就只剩下眼前的人。
“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我才以为……”
终于风皎皎回忆完毕，转眼就看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些出神的墨临渊，话语戛然而止。
她伸手在墨临渊的眼前挥了挥，疑道：“六爷？你在听吗？”
墨临渊轻易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这才微微凝神，视线从她的身上转移，回顾了一下她刚刚说的话。
记忆里，似乎是有过这么一个人，可究竟是不是风皎皎说的那个，他并不能确定。
因为风皎皎所不知道的是，她看到的那个所谓的告白，只是他拒绝的百千人中的一个。
只是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并不被他所能接受，他十分难以理解的看着风皎皎道：“所以，你就因为我拒绝了别人的表白，就一直不再敢对我吐露真心？”
风皎皎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下，墨临渊甚至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而，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哂然一笑道：“真是报应。”
风皎皎于是更加不解了。
墨临渊将她的手置于自己的心口，让风皎皎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他有力的心跳。
因着他这番亲昵的举动，风皎皎的脸红了红，对上他格外深邃的眼神，眼睑微颤，却也认真的看着他。
“娇娇，我从来不信神灵，但或许你的存在，就是神灵对我的惩罚。”
“或许正如你所说，正因我将他人的心意漠然置之，不屑一顾，所以神灵才想让我也尝尝求而不得的苦楚。”
“只要这份苦海的尽头迎来的是你，我便也能甘之如饴。”
风皎皎不可置信的看着墨临渊，不敢相信向来不屑于世人、更无畏神佛的一个人，此时竟然会说出这样近乎卑微的话。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有雾气在她的眼底升腾。
最终凝结成泪珠坠落在墨临渊的脸上。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那个人。
她忘记了过往火海滔天九死一生的那场任务；
她忘记了在异世苦苦挣扎不得归来的那十年；
她忘记了重生之后刻骨思念看着最爱之人在身边却不得言说的煎熬……
只因为穿过那漫长黑暗，他们终于迎来了曙光。
原来，他们一直彼此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