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一愣。
“你这么问我，应该不是想得到什么已经知道的事实吧。”她问。
两人都经历了不少涡，涡的本质、规则、类型等等，她们几乎要倒背如流了。杨潮雨这么问，可能是想得到更深层次的含义。
或者说，美美自己的看法。
可……
美美不太想说。
杨潮雨看着队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虽然早已明确了最终目标，可在实施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疑虑。
好比方才，点开那些让人能气到浑身发抖的视频后，她首先想到的就不是什么处理涡的问题，而是抓住那两个连活着都是浪费空气的家伙，再架好摄像头，找一百个大汉强迫她们，让她们也尝尝被人侮辱被人录像的滋味！
虽然涡也吞噬生命，可比起这两个人渣做的事，杨潮雨觉得她们更可恶。
那些被她们强迫着拍下不堪入目视频的孩子，终其一生都无法逃避这些恐怖噩梦的侵袭。更何况，这两个堪比社会废料的人还以此为要挟，要求对方从事非法交易，赚得所谓的“封口费”。
对这些孩子而言，活着的每一天，都比死去还难受。
这种有悖人伦的利益链条，难道不比涡更加需要被斩断么？
美美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叹了一口气。
她身体靠在墙上，淡淡问杨潮雨到底看见了什么。
杨潮雨简要说了。
美美扯了扯嘴角，道：“如果以我们的视角来看，这些事情，可以算是法律的失职。”
杨潮雨转头看她。
“法律的作用，就是维护社会秩序，保障人民身体、意识和利益的安全。”美美缓缓道，“当人们遭受非法的侵害，感觉不安、经历苦难和折磨，就是没有得到应有的保障，这就是法律的失职。”
杨潮雨沉默不语。
她没有想得那么深。
美美又道：“之前强制让你呆在家里，你觉得我们的做法对么？”
杨潮雨下意识点头。
那件事，算是她和水叔的失误。
既然做错了，就该受到惩罚。
无可厚非。
就她个人而言，她还觉得惩罚算是蛮轻的了，只是待在家里而已。
美美却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对。”
杨潮雨诧异。
当时让她待在家里不要动的，就是美美，怎么她自己好像还反对这种安排呢？
但很快，杨潮雨又想起，美美当时的态度，所代表的并不是她个人的意思，而是她背后家族或者是某个团体的意见。
她只是一个通知者。
那时，杨潮雨跟美美的通话结束之后，香芋又打了电话过来，并表示网络上的相关信息极有可能是官方删除的。
这就代表，封锁消息的是本国的有关机构。
那么，美美的这句话就表明，她不仅是反对这个意见，还十分不认同官方的做法。
杨潮雨不由问出：“为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认为我们就该封锁消息，不让群众知道涡的存在呢？”
这题，杨潮雨会。
可她正要回答，美美却抬手打断。
“我知道你的想法。无非是觉得‘涡的存在暴露之后，群众会因此而迷茫，甚至迷失自我，进而出现暴力倾向，动荡社会安全’，是不是？”
说到这里，美美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
“可你真的觉得，这样的安排好吗？隐瞒了真相后，人们不知道自己周围存在危险，甚至他们可能会在不经意间落入危险境地。这真的对群众有益吗？”
杨潮雨一时梗住。
的确。美美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可她还是很信任国家，信任官方的。官方采取了这样的手段，那必定有他们的道理。
作为个人，她的视野和格局是有限的。可官方看见的、要考虑的，都比她更多。他们最终下了这样的决策，一定是在综合考虑之后才敲定的，可不是什么人随便的“一拍脑子”。
“我曾经因为这个问题，跟家里的人产生了意见分歧。他们最终说服了我。”美美苦笑，“你应该也知道，涡的范围只局限在本市以及周边，也就是说，受到影响的人只是我们而已。对比我们和整个国家，那当然是整个国家更重要。”
杨潮雨想起杜继征的话。
他说，周边市镇没有什么异常。
“所以，我们隐瞒的人并不是全人类，只是生活在本市的人。”美美总结道。
这就是所谓的“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对比一个城市的混乱和整个国家的混乱，那当然必定要牺牲前者。他们这些参与涡的人数，可能还不及本市人口的零头。那么对比整个城市，当然是他们这些参加涡的人，该做出牺牲。
“所谓的大局观啊。”美美深吸了一口气。
杨潮雨明白了。
美美的意思是，法律是国家制定的，保护的应该是所有人民的安全以及权益。但是，他们这些参与涡的人，却算是被剔除在了法律之外，没有受到法律的保护。
这就意味着，对于他们而言，法律的职能失效。
美美见她若有所思，又接着说：“你跟我们有些类似，却又有些不同。你跟我们一样也被灌输了一种思路，那就是对于大部分人的利益而言，我们的个人利益是能够被抛弃的。这应该是我们本国特有的特色吧。”
“外国宣扬的价值观，是‘个人的利益高于一切’，就像他们许多的英雄电影，都体现的是个人英雄主义。而我们的英雄主义，往往是一个团体，一个团队。”
杨潮雨略略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美美看出她被自己说服，又大笑了起来。
“不过对比你和我，我们的症状还算轻的。你之前遇见过御鬼一族的人吗？他们才是真正的病入膏肓。”
杨潮雨一愣。
御鬼一族？
长安他们么？
单就从她的接触来看，长安还比较正常吧。
那“病入膏肓”是指……
不及她深想，美美又站直了身体，搓了搓自己的脸。
“感慨、悔恨以及自我反省，等到出去之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最后一间房。”她直视那间房，又低声说，“镜子应该在那间屋子里。”
言罢，她抬步首先往那间屋子走。
杨潮雨紧跟其后。
这一次，美美就不如之前那么谨慎了，直接推门进去。
屋子布置一目了然。
只因除了那面镜子，屋里再没有其他东西。
美美扭头看她，问道：“现在出去吗？还是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