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金放下手中茶杯，神色郑重地问道：“大人，员外郎姚家和修县志的吴家，他们的囤粮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这话问得宋无忧一愣，他们招惹这女子了？
不过，他们的囤粮的确是有些多。
要么是盘踞多个州县的商户老油子，要么是上头有人的铁头老实人，哪一个他宋无忧都掰扯不动。
低价囤粮，年成不好时再高价卖出。
用各种手段让自己的荷包越来越鼓，让百姓的粮仓越来越少。
县衙都拿他们没办法。
他摸着手指握笔处的老茧，沉思片刻，道：“你想做什么，直接说，我且思量思量。”
上回山崩的教训，让他不敢再轻视眼前这女子。
但是也不敢一口答应，事涉京城势力，还有各州县官商勾结的要害。
轻举妄动，可能是死路一条。
陈紫金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说了声“稍待”。
不多时，包间的门被推开，茶酒博士捧着餐盒进来。
宋无忧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眉头略微皱起。
这女子的是得了什么大神通吗？
外面那么轻巧的脚步声，她都能听辨，这份小心谨慎，真是不简单。
他就完全没有听到，更预判不到茶酒博士什么时候送酒菜进来。
过了一会，酒菜上齐。
六菜一汤，鸡鸭鱼肉齐全，还是最时兴的做法，再配了一壶上好的花雕酒。
陈紫金笑道：“不必再加送什么，有需要时再唤你，多谢！”
那茶酒博士最能察言观色，立即退了出去，且吩咐其他人，不可上前打扰。
等周围静下来，陈紫金才道：“我打算低价买他们的粮食，只是需要秦县尉帮着造势，我才能有机会成功。低价所买的粮食，一半按买入价卖给县衙，一半我自己买了，但看宋大人是否有此合作意愿。”
宋无忧一听，脸色微变。
这想法固然合他心意，但太异想天开了。
“他们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你一个小小女子，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吐财？”
且不管这个，宋无忧更想不通的是，她一个乡野丫头，既得了上乘医术，只管治病救人，好好赚钱，不就完了？
何故要去沾惹那些地头蛇人物？
她要买那么多粮食，又是为了什么？
这想法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陈紫金转动着茶杯，神色平静。
“还记得山崩吗？我预言得可有错？”
这事儿宋无忧亲身经历过，他应当心里有数。
见宋无忧点点头，她才继续道：“古有观星者，能预测上天降临福祸之意。我恰巧无意中习得了此等本事，只因宋大人是个体恤百姓的正人君子，我才冒险告知。”
玄学嘛，说得玄乎点，才有人信。
不过宋无忧这等读书人，轻易肯定是不信，但经过山崩一事后，多少还是会起疑心提防。
能救多少，算多少。
她不是神仙菩萨，不可能为了救人，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罪徒。
公然劝说百姓，不仅得不到救人的效果，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种事，她可不干！
她有恩于宋无忧，私下里，当个迷惑人的言词透露于他。
为官者，有心提防，还是能救下不少人。
比她站出来强出头，好多了。
她看着一脸懵的宋无忧，笑了起来。
“大人不必紧张，这事您别只提防着就行，我也只告诉您一人，可千万别对外说。不久后，咱们县，连着隔壁的几个州县，将会有暴雨洪灾，再加上匪患，百姓会苦不堪言。至于我为何要去囤粮，不过就是为了此事做准备，其余的话，我再不能多说，泄露天机是要天打雷劈的呢！”
半虚半实地说出来，再用实际行动佐证。
他必定会信一大半！
宋无忧皱着眉，一脸不相信，“暴雨洪灾？还有匪患？这说得也太玄乎了，不过你囤粮的事，我倒是有所耳闻。”
秦县尉回来后，叨叨了好几次。
三山坳那丫头得了高人指点，到处收菜囤粮，预备度过荒年。
还鼓动县衙的人，也开始囤菜囤粮，搞得人心惶惶。
“信不信由你吧，我话已至此。低价买粮的事，如果你不反对，我就找秦县尉帮我了，不用你们出面，只在背后帮着造势即可。我一定说话算话，按买入价卖一半给你们！”
陈紫金也不再多费口舌去说服他相信，只要他肯配合造势薅粮就行。
姚家和吴家的粮食，薅一半，那少说也有两千斤。
对半分，各自一千斤。
若真到了荒年，起码县衙手里头有低价粮，卖与百姓，或是施粥赈灾，也有底气。
这事对宋无忧来说，还是很乐意。
既然她说不用县衙亲自出面，只暗中帮衬造势，想来也没什么，且看她如何折腾吧！
于是，他又问了她一些行动细节。
陈紫金便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地说与他听。
听完细节之后的宋无忧，两眼咣咣地望着她。
眼神之复杂，看得陈紫金身子往后一仰。
“紫金姑娘，你就不担心以后嫁不出去吗？”
宋无忧的语气，带着七分震惊，三分同情。
这样的女子，可敬，更可怕。
他从来没见过，也由衷地为她担心！
陈紫金轻嗤一声，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为什么一定嫁人？我现在活得不好吗？至少我有钱，而且会越来越有钱！”
这份自信的气度，让宋无忧叹服。
有钱是真好！
他希望多结交些有钱，且心地还不错的朋友。
“好！回头让秦县尉找你，这事我不管了。”
宋无忧举杯与她碰了一下。
这事就算是应允了！
陈紫金开怀一笑，有了官方配合，这事儿准成！
酒饭没吃多少，二人就起身要走了。
临走前，宋无忧招来茶酒博士，将剩余的饭菜，分成两份打包。
一份送给陈紫金，一份自己带回县衙。
陈紫金看着手里的打包的饭菜，一时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样的清廉好官，哪怕是个傻的，大抵也值得百姓敬重。
离开酒楼后，没多久秦县尉就去寿安院找陈紫金了。
二人商议了一阵子，对大致章程没什么疑问后，便开始分头行动。
第二日一早，陈紫金去了一趟百戏社，秦县尉则抽身赴了一趟县里达官贵人的席面。
过了午时，陈紫金去了一趟姚家米铺。
另外，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商，也紧跟其后，踏入了姚家米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