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箭就不会死去吗?那她一个普通人类,难道想不到,即使只有一箭,也够她死上几次的了吗?为他而死。这就是师父口中的,他的命运?他突然笑出声来。避不开,无论怎样都避不开呀!十岁那年,不想成为师父预言中的继承人而逃了十天十夜,还是被抓回到加冕典礼上;三十岁那年,害怕父王会如师父预言那般被黑暗神杀死,在封印之地设下禁制,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阻止父王接近黑暗神,但父王最终还是为了救他,死在了黑暗神的手下。既然一切都是注定的,那他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呢?即使他就这样抱着刘璃一生一世,世界最终还是会得救吧。贪恋着怀中逐渐逝去的温暖,穆抉将脸深埋进刘璃的长发之中,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颈窝流淌而下。“别……哭……我……不死……”刘璃闭着眼,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多想抬手拭去他的泪水,可事实上,她连看他最后一眼的气力都没有了。穆抉突然抓住刘璃的手。是,她不会死,他不会允许她死!“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活下去。”
他在她耳边哀求。“嗯。”
她在失去意识前应诺。“穆抉?”
夕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犹如黑暗神附体的穆抉,挣断了全身的镣锁,抱着浑身是血的人类女子一步步向她走来。“我要去黑暗之泉。”
他的声音带着死去一般的森冷。“穆抉你莫非伤到了脑袋?那可是历代岛主才有资格进入的守护黑暗本源的禁地。”
穆夺嗤笑。穆抉仍在走近,周身散发出浓重的黑暗气息,那样陌生的恐怖的气场让穆夺和夕离同时一窒。小穆恺更是害怕地躲进母亲的怀里。“我要去黑暗之泉。”
穆抉面无表情地重复。“你疯了吗?一个罪人,居然想要进入禁地?”
穆夺呵斥。“穆夺,让他去。”
夕离紧紧地搂着小穆恺,镇定地说。“夫人?这样不好吧?”
穆夺不解地望向妻子,虽然穆抉的样子不大对,可他身为岛主也不能就这样对一个罪人屈服。“这是我们诸岛的事务,不该把无辜的人类牵连进来。让他去黑暗之泉,尽人事,听天命吧。”
夕离的用怜惜的目光看着穆抉。那个人类女子,就是他命定的那人吧?可怜可叹。穆夺看着浑身被黑暗气息笼罩的穆抉,面露懊恼之色,终是不情愿地交出了禁地钥匙。“谢谢!”
穆抉收敛了气息,冲夕离点了点头。夕离尚未来得及回应,穆抉已抱着刘璃消失不见。就在此刻,不知何处传来了爱神之歌,悠扬的曲调中带着莫名的忧伤。夕离靠进穆夺的怀中。“希望那个人类女子足够坚强,可以挺过去。”
无尽的黑暗中,一个女子在踽踽独行。她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也不知应该去往何处,只是机械地行走着,仿佛有必须到达的地方。陪伴她的,只有四周吞噬一切的黑暗。终有一日,她会失去全部的意识,与这黑暗彻底融为一体吧,就好像初生的婴儿回到母体。感觉,也不错。那一天,她仍在不知疲倦地前行。蓦地,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束白色的亮光。她好奇地向那束光走去,直到光的范围越来越大,竟隐隐地开始与无尽的黑暗相抗衡。她的半个身子仍处于黑暗,半个身子却被光明拥住,两股相反的撕扯之力让她痛不欲生。不要!放过她!光明也好,黑暗也罢。她只想要活下去!因为,她承诺过啊。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流干了鲜血与眼泪,黑暗的力量终于将光明彻底击溃。盛满了黑暗之力的玻璃瓶出现在即将崩溃的女子面前。毫不犹豫地戴上它,不管她还能再活多久,不管她今后的生命是不是都要被黑暗之力所支配。“她没事了。”
夕离松了口气,随即用命令的口吻道,“你必须去休息一下。”
三天三夜未曾间歇、一直在用纯粹的黑暗之力为刘璃续命的穆抉摇了摇头:“我再陪她一会儿。”
“祭司团已经决定受理你的申诉,明天就是最后审判。你确定现在这样子可以出席?”
看着浑身被黑色气息笼罩的穆抉,夕离不赞成地说。“我会准时出席。”
费氏王朝王国九百九十六年的最后一日,暨诸岛新历元年新日,黑暗诸岛第七任继承人穆抉,出席了由大祭司主持的最后审判。岛主穆夺仍旧坚持原先的证词,声称亲耳听到费氏王朝最后的神殿先知、穆抉的师父朝雾,指责徒弟穆抉出手将她重伤。之后他带兵捉拿穆抉,却遭到顽强抵抗,闻讯赶来相助的前任大祭司亦被穆抉所杀。穆抉对此并未反驳,朝雾的侍女雨却带来一件扭转乾坤的证物。小巧的水晶球投射出朝雾的影像,那是六十年前,先知留给爱徒最后的礼物。“师父,今天叫徒儿来所为何事?”
少年穆抉跪在朝雾面前,恭敬地请示。“没什么,为师只是想看看你。”
朝雾慈爱地注视着地上的少年,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仿佛昨天你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呢,今天却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诸岛继承人了。”
少年闻言,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小声嘟囔道:“什么嘛,还以为师父要考我。和武技相比,术法真的太难啦。”
年逾百岁、外表看起来仍是个年轻女子的朝雾笑着说:“学术法的事不必勉强,只要懂得调动自身的冥想力就可以了。”
“真的?师父万岁!”
少年如获大赦般地欢呼道。“乱说,为师只是个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朝雾轻声呵斥,声音里夹杂着当年的穆抉所不懂的哀伤,“其实,今天便是你我师徒间最后一次会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