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维辛市,布日瓦斯赌场,晚上十点五十分。朗普走进这间赌场时,脸上已经冻得冰冷。他摆动了几下自己的手臂,试图将冷气甩走,让僵硬的身体适应温暖的室内。最初他坐了一段路程的马车,后面则是步行。黑弗冬天的寒风让他的躯体变得麻木,但手脚居然出奇的有一点暖气,于是他用手去捂住自己的脸——他惊讶于自己居然会这样做。偌大的赌场里没有人对他的到来有特别的反应,仍忙着他们自己的事情。朗普注意看了几眼:他进来的入口这一片区域应该是棋牌区,许多荷官正熟练地发放着纸牌。朗普不知道它们的规则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这种新奇的东西。事实上,在黑弗的那些诸如酒馆的地方,朗普经常能看到那些实际上是特殊工作者的女侍。而在这里他却发现,赌场里的女侍并不多。第一次进入赌场的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说明这里是个办正事的地方?收回发散的思绪,他径直走向这间的前台。“我要去地下室。”
朗普的声音有些沙哑。前台一眼看出这人走了很长的路,大概身上没什么钱。因此听到他开口就是要去“地下室”时,觉得一切变得合理了起来。她正要问话时,赌场内侧,一个穿着白色大衣,戴灰色礼帽的高个男人突然走了过来。“佛尔思,怎么了?”
那男人问道。“可能是今晚最后一个报名者。”
愣了片刻,名叫佛尔思的前台回答道。“这样啊。”
在两人对话之际,朗普侧目观察了一下来者。那个身形和那标志性的礼帽,让他一瞬间就回忆起自己以前见过这个人。这人叫比蒙斯,泰格·艾诺尼克的看门狗。以前朗普和沫妮一起去酒馆时曾经见过他,那时他就静静地站在酒馆门口,但从不招揽顾客,全由和他一起的另一人完成。他出现在这里,朗普不知道是被提拔了还是其他什么情况。这会儿,比蒙斯眯起眼睛,略微俯视了一下朗普。“我们以前好像见过。““可能吧。”
朗普冷冷地回答道。“嗯,那确实不重要……你看起来还算合格。”
朗普曾经在军阀里当过兵,他的身体看起来较于比蒙斯也更壮硕。后者在人群中更像一颗突兀的松树,并没有那种一眼往上去就有的力量感。“不用在这里登记了,随我来吧。”
比蒙斯说道,然后收回视线。“可以。”
朗普答应道。“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差点就晚了。”
朗普没有回答,只是暗暗在心里回了一句。可能已经晚了。……朗普跟随比蒙斯一步一步走向地下,后者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他的名字,没有过问更多。所谓“地下室”,其实是布日瓦斯地下角斗场。这里的观众主要是观赏血腥的缠斗,其次是把这作为赌博的一个项目。把朗普带到角斗场的负责人莫曼·吐温面前,比蒙斯转身离开。负责人瞥了朗普一眼,询问并登记了他的名字,然后便简单地告知他“A组4号,你的场所”。“500万芙拉?”
朗普问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负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是的,当然会给,祝你能活着拿到。”
朗普将要参加的是选拔赛,根据规则,除非一方投降或失去意识乃至死亡,厮杀都将继续下去。他记得好友伊克斯·克雷姆当时和他说的是:投降其实和死亡无异,因为观众热衷于看一方死亡的情节,主持人并不会阻止胜者对已经投降的败者继续攻击,反而会对投降者的投降视而不见。其次,布日瓦斯角斗场并不会对败者进行任何治疗,而是由他们自生自灭。而为了保证胜者接下来能继续战斗,角斗场倒是会为他们提供一些维生液。来到A组4号,和他料想的不一样,观众并没有过于热情,这倒正合他的意。气氛虽然不浓厚,角斗场的主持人还是卖力地带动着场上的氛围。“各位观众晚上好!我是主持豪斯·德爱基。我们的第一场比赛,是由退伍军人朗普对战……”看着迎面走来的老人,朗普觉得可笑。而后,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只像是变成了一个按照指令行动的机器。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杀人机器就好,朗普告诉自己。这事他以前不是没做过。选拔赛并不为参赛双方提供武器,规则是自由搏击。老头最先向朗普出拳,但却被心不在焉的朗普轻松躲过。朗普根本没有注意听主持人豪斯·德爱基的介绍,而是走神在想一些其他事情。他不知道这老头是什么来头,不过从刚才这一击他可以确定,这个老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躲开对方的攻击后,朗普一拳重击打中老人的胸口,后者的身体便像碎了一样,轻飘飘地倒了下去。这一片刻,朗普听到了观众席上些许欢呼声,声音不大,听上去也心不在焉,就和他自己一样。朗普心想,自己还没有用全力呢。他看了那老人一眼,仅仅一拳,就躺在场上一动不动了。啧,这么弱。老东西就别来掺和这种事了,要那么多钱干嘛?朗普看了一眼主持人,对方果然如伊克斯·克雷姆说的那样,并无任何表示。看来主持人先生觉得结束地太快了?朗普正准备把视线重新转回老人那里,但他在这一刻突然感受到左侧有袭击。这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老人已经爬起来并做出的反击,不过他的身体先作出了回应。老人再次被踢飞了出去。原本这一瞬间朗普稍微有些心惊,但看到飞出去的老人,立刻又安定了下来。而观众席上则是一片嘘声。“你觉得怎么样?”
柯西问道。他正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下面无趣的对决。显然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碾压的比赛。他问的人是他的哥哥柯昂池,后者的衣领拉得很高,正盯着场下的两个人。“如果这老头能给这狂小子偷袭成功,倒才会有趣一点。”
柯昂池说。“不过这家伙要是一直就这个态度,我估计他过不了预选赛。”
“过了又能怎样?”
柯西笑了笑。“那500万芙拉对于这些亡命徒而言,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幻影。”
柯昂池没有接话,只是起身朝出口走去。“那边要开始了吧?”
“我猜差不多了。”
柯西说。“那就走吧。”
看到再次倒地的老人,主持人依然没有任何表示。朗普很快明白了这里的游戏规则。他并不是那种稚嫩的人,只是刚刚心思不在这里而已。朗普不想思考老人是不是还在找机会出手。既然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还没结束,觉得胜负未分,那就只能继续下去了。他举起拳头。第一次遇见沫妮时,她还是个强健凶猛的战士。他和她在同一个编队里,因此才会相识。他不得不承认,他和沫妮的第一次交手,对方差点打败了他。从这一点他就能肯定,沫妮比军阀里的许多战士都强。老人的脸被砸出了血,但朗普还没有停下来。“再给我一次机会。”
沫妮那时从地上缓缓爬起来。“你也没有他们吹嘘地那么强。再来一次,我肯定能赢你。”
“你不可能赢我的。”
朗普说。“这话该我说才对。还有人觉得你能赢我——就这么说吧,我不可能输给女人。况且我也没用全力。”
“希迦曼妮?”
“什么希迦曼妮?”
“普拉西法的女帝。”
沫妮擦了擦嘴角的血,气喘吁吁地说着。“你也打得赢?”
“你不也被他们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呢——”沫妮再次出拳,两人重新扭打起来。又一拳下去,老人彻底不动弹了,朗普把手指伸到他的鼻子前,感受不到呼气了。朗普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怎样,但主持人似乎已经打算宣判自己为胜者了,因此朗普也就不打算继续浪费体力了。“服气了吗?”
面对躺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的沫妮,朗普问道。“……服气了。”
沫妮半晌才回答。这时,朗普竟然看到她的眼角有一丝泪珠。这情况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胜者是——退伍军人,朗——普——”豪斯·德爱基仍用那夸张的语调拖着长音,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不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而是势均力敌的大战。原本无聊的对决,因为多了血与死的渲染,观众们多少还是得到了一些满足。“下一场我就买他了。”
“他?不就赢了个这老头而已。”
“你不懂。你难道看不到他身上那种狠劲……”朗普并没有去细听周围的声音,实际上,他也听不清楚。跟随着工作人员的引导,朗普去休息室服用了少量维生液,静静等待着下一场比赛的开始。现在,他只有一种感觉,多年前那个乐于厮杀的自己,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