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天边闷闷的响起了雷声,吴运醒来时,天还黑着。
雨打在瓦背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扰得他心烦。
他顺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没找到手机,懵了一下,才意识没在自己家。
宕机的大脑慢慢运转起来,回想起昨天钻心彻骨的疼痛,他尝试着动了动左手,手指有点僵硬,应该还被包扎了。
然后他用右手顺着左手手腕往上摸,入手是干枯的树皮一样的触感,他狠狠在手臂上掐了一把,没有知觉。
吴运心里咯噔一下,挣扎从床上起来,摸索着去开灯。
宝山派的厢房用的还是老式的电灯,吴运拉开开关,视线落在左臂上,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手臂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青白色。
那道细细的伤痕肿胀着,伤口附近的皮下有很细微的涌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从伤口中爬出来。
肉眼看上去,手臂的皮肤除了颜色变得恐怖,其他并没有不同。
但是摸上去才知道,这根本不是肉该有的触感。
手机就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吴运点亮屏幕,才凌晨四点。
他关灯重新躺回床上,就这样一点点看着窗外的天光慢慢亮起来。
早上七点过,郑青峰来到吴运房间,房间里没有人,他转身看见吴运从门外走进来。
看见外孙脸色蜡黄,眼下青黑,唇色惨白。郑青峰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带着笑问他:“几点起来的?手还痒吗?还有哪里痛?”
“醒起来没多久,手上没有感觉了。”吴运扶着他坐下,又抽纸给他,问他:“外公你干嘛去了?衣服都湿了。”
郑青峰摆摆手,说道:“去给你爷爷看墓地去了。”
吴运呆了一下,依稀想起昨天外公提起过爷爷要尽早火化,他问道:“爷爷已经......”
郑青峰点点头,叫他把手伸出来,郑青峰细细摸他的脉,好一会儿示意他把另外一只手伸出来。
吴运犹豫了一下,就听见郑青峰说道:“你不要怕,你的手是正常情况,到时候是要蜕皮的,现在拿出来我看看你的情况。”
吴运只好把左手递出去,郑青峰照样号了脉,又细细的从手腕处一直摸到肩头,然后拍了拍外孙的狗头,说道:“手臂是不是没有知觉?”
“没有。”
“手指能动吗?”
“可以。”
郑青峰轻轻颔首,“一会儿见到青鱼先生,你给他磕几个头,日后好好孝顺他。算上昨天,他已经救你两次了。”
吴运答应下来,又听郑青峰说道:“昨天事情太多了,还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聊聊,你告诉外公,你昨天怎么会说出你爷爷是被你害死的?”
吴运皱着眉看着外公,好半晌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爷爷是我害死的了?”
听见这话,郑青峰哼笑一声,又问他:“那你昨天为什么想去跳楼?”
吴运低头沉默着,就在郑青峰以为他不会说话时,听见他闷闷的说道:“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看见那楼还挺高,就上去了。”
郑青峰冷笑一声,骂道:“要是老子没看见你个狗日的,你他妈就往下跳了?”
吴运只低着头不说话,郑青峰顿了顿又骂道:“要不是怕你妈伤心,老子倒想给你两拳,被我打死叫我解解气还比跳楼死了强。”
“外公,我错了。”这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郑青峰偏头看他,看见这人眼睛红了一圈,心下一软,也舍不得对他大小声了。
又听见他说:“外公,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这话直叫郑青峰火冒三丈,又看着吴运二十五六一个大小伙子像只落水的猫崽子一样,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只好转过头不看他。
正在这时郑纹绣端着药来到吴运房间,一进门就看见祖孙对坐着,父亲火冒三丈,儿子呢就低头坐着。
她把碗放在桌子上,也不问两人怎么了,自己也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对吴运努努嘴,示意他喝药。
三人沉默着,最后是郑青峰瞪了吴运一眼,起身对女儿说了一句他去找点吃的,离开房间。
望着父亲气急败坏的样子,郑纹绣心里也难受。
她昨天就听丈夫说了吴运的事情,当时在医院的卫生间狠狠的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出来时洗了把脸,对着任楚菊时又是一张笑脸。
吴运的外婆死得很早,郑纹绣对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后来和吴疾结婚,任楚菊对她比对吴疾还好。
她和吴疾结婚二十多年,自己和婆婆从来没有红过脸。
如今婆婆生了病,哪怕遇着那么多糟心事,她只能咬牙挺着,没有撂挑子不干的道理。
“把药喝了。”郑纹绣对吴运说道,“喝完药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爷爷上山。”
吴运快速的在脸上抹了抹,端起碗一口气将这能把人苦哭的药喝完,又倒了碗隔夜的冷水喝下,对母亲说道:“妈,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爸吃没有?”
“正在吃,他和你外公一晚上没睡,把你爷爷的墓地买了。”
吴运安静的和母亲往饭堂走,快到饭堂时他说道:“妈,我们走快点,事情还多着呢。”
郑纹绣回头看他一眼,如释重负般笑了笑。
母子两人收了伞,一前一后走进饭堂。
半夜时下起的雨,一直缠绵不休。此时风吹散宫观上方的乌云,雨渐渐停了,露出碧蓝的天空,看样子会出大太阳。
饭堂内很热闹,除了宫观的道长们,李卫等人也在。
他们和青鱼道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云奼和张广子也在。吴运一眼就看见他们,走过去和他们问好,然后去打了两份早点过来和他们一起吃。
青鱼坐在吴运对面,他已经从郑青峰那里知道了吴运的情况,此时见他左手用的还算灵活,还是问了一句:“你的手还有没有痒?”
吴运摇头说道:“没有痒,昨天麻烦各位了。”
众人因为郑青峰的缘故,都笑着说不麻烦。
青鱼又说:“牵丝引事关重大,各方修者都已经启程来彩云省,你要积极的配合我们,一起把这牵丝引给消灭了。”
吴运并不清楚牵丝引是什么,他还是笑着点头,嘴里说道:“辛苦各位了。”
尺有度一直观察着吴运,见他虽然憔悴,但是眼神清明,心里不由称赞了几句。
李卫喝了一口稀饭,也看了一眼吴运。
倒是云奼,心里对吴运微微有点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