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整整齐齐的床铺说，你瞅瞅，这像是刚死过人的房间吗？你到底什么意思？想敲我的竹杠吧？我怎么看，你都不像那道上的人呀。你缺零用钱，可以直接张口嘛。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早已发了虚。她脑子给此刻的高温烧得发昏。这件事她告诉过赵钢，而宾馆的老板可是赵钢的哥们儿，也是道上的人物，难道……她真的不敢再想下去，心里有点发冷了。几万块钱，让老汉丢了性命，这也太残忍了。她的心又嗵嗵起来，想起赵钢对刘佳生开枪的事，觉得没了安全感。
我不缺零用钱。刘佳庆说，只想弄出一篇好新闻和一组图片来。这东西刚好跟民工进城被人欠工资的事挂得上钩嘛。
韦玉趴在楼栏上朝下望，有点晕眩。
刘佳庆在她身边，说这活做得真利索呀，不如昨天找你一道来，什么都能看到。
韦玉回屋说，你不能发表这东西，对你没好处。刘佳庆一笑说，怎么没好处，我不但有了名，还能收到一笔稿费。说不定人家家属还会给感谢费，公安机关还会给线索费。现在公安机关对死人有特别规定，叫什么，命案必破。对了，回头我先到公安机关挂个号，不然，外地人谁还敢再来锦城呀。
昨天他没有找韦玉的原因，是自己没把话想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需要排出头绪来。因为韦玉也算自己的亲戚吧，弄不好惹急了她，反了脸，局面就不好收拾了。他揣了那匝照片，一夜都没睡踏实。他没有睡商场的台阶看那楼上“政府视窗”的大彩电，破例找了家十元一夜的旅馆，将门掩得死死的。他算明白了“心里没邪事，不怕鬼叫门”的意思了。如果半夜里有敲门声，他真的不知如何应对。说敲诈也好，反正得用个套子将她套住，弄一把钱应该问题不大。
他说，我走了。她跟了他下楼，一直跟到宾馆外边的热地里，四下没人，只有一个臭水沟发着臭哄哄的气味，几个绿头苍蝇叫着叮地上的西瓜皮。
韦玉说，你先冷静冷静，我得问清楚，不然你还怀疑是我干的呢。咱乡下人来锦城不容易。
刘佳庆点点头，说我等你电话，我这人表面木沉，其实是个急性子，跟我哥不一样。
他走向闹市中心，喧闹的人群与汽车，明净的商店门牌，闪光的广告牌上的美女，高大气派的建筑物……这些突然亲切起来，仿佛都与自己有关，都有一部分是自己的。难怪大家都不想呆在农村，都想到城里来，城里这么多花花绿绿的财富，指不定就有你的一部分。说不定，一仰脸一张口，一个香喷喷的馅饼就会落到你嘴里。
他心里有了点谱。韦玉已经害怕了。她不让自己公开这件事，证明她是做贼心虚。蝎子尾巴蚂蜂针，最毒莫过女人心。她小小年纪，竟敢杀讨债人，治治她也是好事。不然，指不定她比黑社会还黑呢。
他买了份报纸，顺了锦河大堤往东走。河堤上有树，又有点风，树荫里倒是凉爽。虽然这种凉爽是暂时的，但总比炎热好。总能叫人均匀地呼吸一会儿。
不知不觉出了城，路上人少起。路边有个西瓜摊，还有几个拉架车的民工，有的吸烟聊天，有的倒在车厢里睡觉。河边有两间屋子，是当年农业学大寨时期的机灌站。刘佳庆想到那儿的树荫下睡会儿觉。可老远就闻见薰天的臭气。他明白，那两间塌窟窿露天的破房子早已成了来这儿散步者的厕所了。他失望地朝东望去，发现河边小路上有一白裙子的女人，女人身边还有个男人。走近一些，他们站了起来，有说有笑的，像一对情侣。刘佳庆想，我要是有个情人陪着多好。正想骂他们两句话时，那男人扭过头来，他一下认出，男的是大哥刘佳生。他赶紧蹲下来，蹲在正开花的芝麻地里，大气不敢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