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金大童呷着咖啡,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讲自己的童年。他出生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喜欢戏曲,把他送进戏班办的小学校里。戏校比别的学校要求严,天天练身段,练走姿,练嗓子,还要练些把式。刚开始那一段,天天偷空儿往厕所里跑,蹲在那里装着拉屎而耍滑,不想训练。李锐锐说,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金大童说,不如那。在三味书屋,鲁迅下课还能跑到后面的园子里摘腊梅什么的。我们的戏校,是个废加工厂改的,学生一到,大铁门便关上,谁也出不去,真像监狱啊。现在我在锦城这戏校里教课,对孩子相当宽松。戏曲这东西,想学好,真的需要天资。我的师妹金丹丹,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学戏并不怎么下功,可谁都不如她学的快学的好。前些年在省电视台当过《梨园春》少儿组的擂主。
人需要机遇帮忙。李锐锐感叹地说,如果没有机遇,我至今可能还在临锦县里拿一份撑不坏饿不死的工资,哪会到锦城盖购物商场呀。
金大童点点头,举起啤酒杯跟她碰一下,说姐姐,为机遇干杯。
金大童说,姐姐,认识你,我就有了机遇。
李锐锐说,出碟子的事,我包了。等我的楼主体工程一完,我到音像社去,还有你那师妹,咱出个人专辑。
金大童马上弹簧般站起,为她添咖啡,添啤酒。他自己端一杯满的酒,仰脖喝下去,说姐姐,我看见你,已经不是美人了。
李锐锐问,那是什么?
他倒了杯酒,仰脖又喝下,竖了大指说,是北斗七星。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起毛泽东。我想的是姐姐。来,我敬你酒。
墙上有幅画,是摄影作品,画中央有一棵大树,裸着粗糙的皮肤,如老人饱经风霜的面颊。喝得有点高的金大童敬过李锐锐酒,转身一指那幅画中的老树,说姐姐,这树皮叫我想起什么,这树叶叫我想起什么?
李锐锐拍拍他,说兄弟,别激动,坐下慢慢说。
金大童坐下,接过李锐锐递来的烟吸上,眼角有点发红,说姐姐,那树皮叫我想起了我爹的脸,那树叶叫我想起了姐姐的头发。我咋就想不起来自己像什么呢?我自己丢在什么地方呢?八壹中文網
李锐锐知道他在难过,梨园行里,哪个人都有一段伤心的回忆。她将咖啡送过去,叫他喝下去。他却说不想喝咖啡,倒想喝酒。李锐锐说喝酒对嗓子不好。金大童说没事,我有经验,一口闷下去,直接进了肚,不叫它在嗓中停留,再喝一口水就行了,不影响嗓子。再说我的嗓子已经练成了,酸辣苦甜,都很难伤害它。
音乐舒缓起来,琴声春水一般,流淌在包厢里。金大童平静一些,觉得身下的沙发有些潮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激动得失了禁。他用手摸摸,真的湿了。他端桌上的水佯装失手,一下子泼在了裤裆方向。李锐锐拉起他,结了账。他说姐姐,我的那条裤子刚洗上,没晒干呢。
他们走过一个超市,李锐锐叫他稍等片刻,她进去买了男式短裤和长裤,用塑料袋提着,边走边拦车。
在锦城饭店的“1111”房间,李锐锐让他换换裤子。
他听话地抱起塑料袋,进了卫生间。他坐在浴缸里,让凉水冲着身子,头脑很快清醒过来。他换上新裤子,将旧裤子洗了洗,拧了又拧,塞进塑料袋里。
出来后,发现李锐锐坐在老板桌后,正吸一支细长的摩尔烟。样子安祥,而大方。壁灯光由旁边柔和地射过来,她的样子天仙一样美丽。这样的一个女人为自己买衣服,请自己吃西餐喝咖啡。金大童越想越激动,他的手脚发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