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挪威。
气温比纪燃想象中的还要冷，下意识地拢紧在临城用不上的加绒厚重大衣，防止寒冷刺骨的风钻进里面，被暖气熏得昏昏欲睡的脑袋顷刻间清醒。
蔺臣川早就安排好路线，下了飞机就有人接送去落脚点。
上了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地倒退。
外面银装素裹，冷风裹挟雪花，天寒地冻，万木皆凋零，远处树杈覆上霜雪。
尽管车内开暖气，纪燃依旧冷得直哆嗦。
可这始终磨灭不了他此刻内心的澎湃，止不住血液叫嚣的沸腾。
身旁的蔺臣川将他揽在怀里，说话间都漂浮出白雾。
“很冷吗？要不要把手伸进我衣服里。”
纪燃晃了晃脑袋，“没事，不用。”
“我们应该去泰兰德，”蔺臣川握紧对方的微冰的手，“那边不冷，可以去看海。”
“没关系。”
“我们以后可以去。”
‘以后’这个词语有不同的含义，于他们两人最好的解释方法便是一辈子。
蔺臣川搓着纪燃的手，“好，以后再去。”
雪路并不好走，防止打滑，车子行驶得很慢。
等到落脚民宿，纪燃一颗激动的心方才得到安稳。
蔺臣川先下车，紧接着在车门外搀扶着纪燃踩在那化作水冰的积雪上。
天空阴沉，街上寥寥几人，道路边沿积雪渐厚，虬枝树干耸立于旁，凛冽寒风掠过树梢，犹如野兽般发出低声嘶吼。
万物仿若披上一层纯白的绒毯，将一整排红木房舍给浇盖上抹霜雪。
雪花纷纷，将眼前装点成童话仙境。
“我们过去吧。”蔺臣川牵着纪燃的手。
“好。”
身后有人帮他们提着行李，民宿老板看到蔺臣川当即迎面过来，脸上洋溢着喜悦。
对方估计花了不少的钱，否则的话老板也不会这般的热心好客。
他们进入一间红木房舍，里面与外面截然不同。
屋内的氛围温馨，地上铺着厚重柔软的羊毛毯，客厅前方壁炉内点燃火，在这寒冷的冬日添上暖意，熏得人心里得到一丝慰藉。
窗外，渐渐下起鹅毛大雪。
树木于皑皑白雪中矗立承受着风雪的纯洁洗礼，屋内的温暖宁静以及所爱之人让纪燃感到无比的心安。
赐予着他一身的力量，原先的冷意也褪去。
“你想先去看海还是先去看极光？”蔺臣川关上门，隔绝冷风进入的唯一途径。
摊开行李箱，取出需要用的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以及一些需要的东西。
纪燃转过身，刚好看到蔺臣川手上拿着两盒未拆开的套和油。
恬静静谧的氛围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暧昧旖旎。
“看极光。”他挪开视线，缓步来到木椅子上坐下。
挪威的极光以前就听说过，网络上拍摄出来的图片令人感到无比震撼、向往。
有关于极光的神话也特别多，有说极光是黎明的化身，承载着希望和幸福，会给看到北极光的人带来永生的好运；亦或者是看到极光的人所念想的愿望皆会实现。
蔺臣川自然不会拒绝，顺从着他，“好。”
两人到了挪威的第一晚安静相拥而眠。
看极光的最佳时间点是傍晚六点到凌晨两点。
第二天白日，纪燃裹成球跟着蔺臣川去街上吃美食。
他们这次出行挪威旅游并没有多么高调，没有高档酒店、餐厅、聚会，住处是十分朴素融入生活气息的小民宿山庄，走两步就到街上买纪念品、散步。
异国他乡，同性可结婚的城市，走在街上没人会用恶心、厌恶、震惊等异样眼光注视。
两人吃完饭，走在飘着细雪的街道。
行人比起昨日多，大家都没有撑伞，享受着与习惯着冷风和雪意。
他们路过一处教堂，里面正在举行着婚礼。
管风琴演奏的婚礼进行曲响起，纯洁又神圣，见证着一对新人的幸福。
纪燃脚步停顿，手揣在兜里摸着那硬壳的户口本，心中想法恨不得顷刻告知身侧人。
“怎么了？”蔺臣川察觉到纪燃停下，漆黑的眼睛盯着对方。
循着视线望去，看到在牧师念着祷告词下接吻的新人。
“没事。”纪燃抽回视线。
“我们今天下午就去看极光吧。”
极光会给他带来好运。
“好。”
*
傍晚。
他们通过民宿老板那里得知到最佳看极光的位置。
决定晚上出去过夜，一直看到第二天早晨。
雪地越野车是蔺臣川租来的。
准备好御寒用的帐篷、煤油灯、被褥、睡袋等东西，以及备上水、食物补充能量补给。
一切准备就绪才准备出发。
外面雪早已停止，黑夜格外的冷。
昼短夜长。
纪燃坐上车，将门关上隔绝冷风。
提前开好暖气，手上还抱着暖水袋，做好御寒工作。
夜晚的气温骤然下降，比起白日会冷好几度。
为了看极光，他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去的路上，车内放着轻音乐，古典又激昂，非典型摇滚。
纪燃想到今天搜了一下午关于极光的寓意，那些古老的传说让他兴致盎然，偏过脑袋询问，“你知道极光的传说吗？”
“知道。”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纪燃轻笑，“听说会愿望实现。”
蔺臣川边开车边问，“会的。”
简短的回答不知怎的就戳中纪燃的笑点，倏然短促笑了声。
“蔺臣川。”
“我在。”
纪燃望着窗外漆黑的风景，弯唇地说，“你还挺双标的啊。”
“我说传说愿望的时候，还以为你会告诉我极光是因为太阳粒子和地球磁场的相互作用，太阳风中的离子和电子到地球磁场，引至极地地区，那些粒子跟大气中......”
当初读书那会儿，就有小姑娘约对方看流星，结果却被普及知识点。
落在他这却变成哄小孩似的。
双标满满。
纪燃很受用这一套，他喜欢被特殊的对待着。
就像是独一无二的。
蔺臣川压抑住笑意，“你记得很清楚。”
“记不清，”纪燃耸肩，晃了晃手机界面，“刚百度的。”
“这都是好久之前学的，平时生活上用不上就会被遗忘。”
人也是，物也是，无论是什么，只要长时间不提及、使用都会忘记。
他很庆幸，五年的岁月并未将两人的缘分给遗忘、摒弃。
到达目的地。
下车。
仰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奇妙梦幻的画卷徐徐展开，绚丽多彩的色泽犹如绘画的线条，于空中交织、相合、融入，散发出神秘又令人震撼陶醉的氛围。
风裹挟着寒意吹砸于脸颊，极光的璀璨绚丽让纪燃忘记寒冷。
踩着厚实的积雪，观赏着大自然的景色，让人竟有种生命力渺小脆弱的错觉。
如烟似雾，宛如神级降临于人世间，将好运送至每个来看极光的人。
“蔺臣川。”纪燃无法呼吸。
他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可却没有忘却心里揣着的想法。
身侧的人轻轻应声，“嗯，我在的。”
纪燃目光注视着天空，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还看到个神话。”
“在北欧的神话里，极光除了能够给人带来好运、希望外，如果是情侣来的话还象征着‘永恒’，一同看过极光的恋人会得到永久的爱情。”
言罢，他偏过脑袋，琥珀色的眼眸在漆黑的夜里很亮眼，犹如散发着星光。
“你觉得会吗？”
蔺臣川认真地说：“会。”
“我们会的。”
“那......”
纪燃心跳得极快，砰砰到只要靠近就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他很紧张。
明明这么冷的天，可放在口袋里的手心却在冒汗。
摸着那方正的丝绒小盒子。
犹豫再三，在蔺臣川的注视下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轻轻地打开，露出精致漂亮的戒指，银色的莫比乌斯款式，刻着复古繁华的花纹。
“你愿意一直跟我走下去吗？”纪燃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将话给吹散，“我虽然没什么太多的优点，钱、身世都没你好，在这段感情付出得甚至没有你一半多，所有人都觉得我性格张扬恣意会爱得轰轰烈烈，可我...其实有点自卑。”
倘若不自卑当初也不会担心蔺臣川会放弃自己。
所以才会帮对方选择未来。
“蔺臣川，我爱你，”纪燃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在相处中一点点磨灭消失，安全感不仅是单方向给，他也要表态出真实的想法让对方知道，“很爱很爱你。”
“山海、极光、世间万物皆不及你。”
他嘴笨。
平时能说会道在此刻根本就不起作用。
纪燃生日那天其实知道为什么蔺臣川那么爱他不直接求婚。
是担心、害怕。
怕他拒绝。
怕刚复合就提出这个要求太草率。
是隐隐不安。
尽管知道蔺臣川很爱自己，纪燃对于这次的‘表白求婚’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选择挪威不仅是因为有极光能带来好运，更是这边同性可婚。
“你想跟我结婚吗？”纪燃又问。
沉默。
蔺臣川没有说话。
纪燃眼睫轻颤，似是在等待着对方宣判结果。
两秒后，他听到一声叹息声。
“早知道我应该把户口本带来，”蔺臣川平静的语气带着几分遗憾，又添上急促，“干脆我现在打电话让陈轩送过来。”
担心自己太过于着急而吓到主动的纪燃。
“实在不行我们就下次.....”
“我带了。”
蔺臣川话被打断。
纪燃轻咳两声，另一只拉开衣服拉链。
揣了整天的户口本，此刻最外面那页已经很烫。
他穿的衣服口袋很大。
能够塞得下两本户口本和两人的身份证。
“....户口本我带了。”纪燃低垂眼眸，灼热的视线以及粗喘声让他抬眸偷瞄对方。
明明以前从来他都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
性格、语言都不会很闷。
“燃燃。”蔺臣川薄唇轻抿。
内心的雀跃让他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抱着纪燃上车、下车奔向挪威的民政局。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是晚上。
“嗯....”纪燃低声一笑，嘴角轻轻上扬，语调颇为散漫，“那你是愿意吗？”
“愿意跟我结婚吗？”
蔺臣川难得情绪有所波动，“愿意的。”
见人答应，纪燃心中负重卸下，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其实今天在教堂那会我就想跟你求婚，可是我想了想，还是需要相信传说....”
极光能够带来好运。
求婚必然能够成功。
蔺臣川还没说话，就听到纪燃仰着脑袋看着漫天光彩，“其实我知道传说不一定是真的，或许极光能给我带来百分之五十的好运，但都抵不过你对我百分之百的喜欢。”
“会永久是真的。”蔺臣川伸手包裹着对方的手。
“燃燃我爱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
纪燃侧过头，扬起唇角，“嗯。”
“我给你戴上戒指。”
蔺臣川老实地伸出手，“好。”
纪燃拿出一枚戒指，往对方那修长的无名指套去，一寸寸地往里塞。
“好了。”
“我帮你也戴。”蔺臣川接过戒指盒。
纪燃也将手伸出，让对方帮忙戴上戒指。
冰凉的触感依旧遮掩不住激动滚烫的心，一切就如同出现在恍惚间般，令人心动。
“求婚应该我来的。”蔺臣川帮戴好戒指，五指就介入纪燃的指缝，与之十指相扣。
纪燃眉眼弯弯，笑意盎然，“没事，谁让我是你老公呢。”
虽然床上位置出现偏差，但他占口头上的便宜已经不是一两次的事情。
再说，他求婚是为了让蔺臣川有安全感。
如果这件事都让对方来做的话......
“嗯。”
蔺臣川从善如流地喊道，“老公。”
纪燃：“......”每次对方这么淡定地喊他，总觉得会被小心眼报复回来。
轻咳两声，转移话题。
“搭帐篷还是就这么坐在外面？”
夜晚的气温这么冷，肯定不能够搭帐篷睡，不过用来御寒看极光是没问题。
“冷吗？”蔺臣川伸手去触碰纪燃的脸颊。
温热触摸到一片冰冷。
“挺冷的。”
“那就搭帐篷，”蔺臣川说，“要睡觉拿睡袋回车上，开点窗户透风就行。”
这么冷的天气，想要像是露营那般睡在野外恐怕不太行。
“好。”
两人便开始动手弄帐篷。
简易地搭建在车旁，拿起厚重的被褥摊开，将取暖器、火炉等东西拿出来。
出门之前带了强光手电筒跟用电池的台灯，方便在漆黑的夜里能够看清楚。
他们并排坐着，还将食物一并摆好。
一整晚，纪燃都处于亢奋的状态，跟蔺臣川聊着过往，人、事、物以及弥补互相没有对方残缺的五年。
“刚跟你分手那会儿，我妈妈还给我介绍小男生来着，”纪燃单手将易拉罐的环扣下来，随后仰头就闷一口，“那时候我们还说要瞒着她，没想到她其实早就知道。”
蔺臣川平静地问，“然后呢？”
“这个然后问的是什么？小男生还是我妈妈怎么知道的。”
“都想知道。”
纪燃很轻地笑了声，把没喝完的啤酒递给蔺臣川，“很冰，你喝一口。”
蔺臣川接过，就着方才他喝过的位置也是抿了口。
“小男生....我没见，”纪燃当时满心都是蔺臣川，哪还有位置腾出来去认识新的人，仰着头注视着空中的如烟似雾的极光，又言，“至于陈女士知道我跟你谈恋爱的事情，还是因为我俩在家里接吻忘记锁门。”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笑。
那时候两人都血气方刚，脑子一热就会出错。
本来没想着出柜那么早，在家里偷偷摸摸的接吻就像是偷情一样。
整得蔺臣川跟个小三似的。
蔺臣川问：“干妈骂你了吗？”
“哪能啊，”纪燃挑眉，“陈女士最疼我。”
“不过，比起被尊重、理解，我更希望她们骂我一顿，这样子我不会那么愧疚。”
有时候做错事没挨骂还会原谅，内心真的会十分的矛盾纠结。
分手沮丧的那段时间，陈女士一直在开导安慰他。
有次纪燃说自己做错事，陈女士还很认真地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对的，只要你不伤天害理、触犯法律、违背道德，喜欢男的到底错在哪里？妈妈不觉得你有错，小燃，不一定世俗所能接受的就是真理，有时候站在自己的角度，你就是真理。”
那些慰藉的话一直记在他的心里。
可惜世界上最亲的人已经不在了。
蔺臣川察觉到纪燃的情绪悲戚，伸手把人抱在怀里，吻着对方的发顶。
“我会一直在的，不会辜负你，也不会不要你。”
“燃燃，我也疼你。”
纪燃嗓子哽咽，“好。”
极光下，相拥的两人，是永恒封存的爱意。
彼此依偎着，共同仰望着一片星空，心渐渐地靠近、融合。
*
纪燃又一次的被蔺臣川给喊醒。
昨晚两人聊得很晚，回到车上睡觉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凌晨三点。
感觉才刚闭上眼睛就要起床。
“几点了.....”他揉着眼睛。
蔺臣川早已穿戴整齐，“七点。”
纪燃：“......”
“起来那么早做什么？”
蔺臣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领证。”
纪燃哭笑不得，瞌睡彻底消失，整个人无比的清醒。
“这么早吗？”
蔺臣川点头，“不想等了。”
如果不是怕太快吓到纪燃，在复合那天他就想拉着人来领证。
纪燃同样也激动，立马坐起身来穿衣服。
“我先去收帐篷。”蔺臣川说完就下车，动作十分迅速地收拾东西。
见状，纪燃哑然失笑。
拿起旁边的衣服，不小心摸到蔺臣川睡袋底下有个凸起的硬硬的东西。
好奇地掀开睡袋，看到丝绒的戒指盒。
这个不是昨晚他拿出来的，至少颜色上不对，他的盒子是红色，这个是深蓝色。
原来.......
他们抱着同样的想法来的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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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5000+字！下一章就正文完补番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