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川一路追寻,过不多久果然在一里外找到些许灵气残存,继而又在附近找到一些痕迹,想必是血蟾为了迷惑追踪者,故意在此地徘徊摆下龙门阵,然后才继续西行。灵川不觉暗叹这血蟾果然不是凡品,心机竟像人类一般狡猾缜密。于是又向前寻找一会,这才发现血蟾正伏在水边,用叫声向一只母蛤蟆求偶。这让灵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这货到底还是个畜生,只知食色而不知死活。既然找到血蟾所在,灵川便留下灵蝶作为标记,然后收回神识,对众人说起血蟾方位,然后装作不经意问起,先前董通和五毒圣使如何令自身气息全无还能保持移动。那董通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只做工精美的瓷瓶,对灵川道:“此物名为天龙散,乃是用蜈蚣毒秘炼而成,一旦服下可使心跳减缓,却又使人不觉疲劳浑如胎息,乃我教不传秘法。”
灵川闻言赞道:“世界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心中想得却是将来下凡转世,若能以此物装备少量精锐,当可做偷袭敌营的上上之选。不过此刻却不适合说这些事,于是灵川让成康暂时收回妖兵,自己施法将众人送至血蟾藏身地附近,然后让众人留在原地等待,自己孤身前去捉血蟾。为防血蟾再次逃脱,灵川这次先取水灵珠布下天罗地网,将血蟾所在方圆百尺范围皆用壁水阵罩了个结结实实。那血蟾如今正和母蛤蟆抱对,哪里知道大限已至。只见灵川悄无声息进到罗网,不但屏住气息,就连脉搏心跳都减弱许多,然后一边取出火灵珠,一边漫步向前,并不想打断血蟾最后的欢愉。过不多会血蟾这才发现危险,顿时从水中蹦跳上岸,不等看清灵川身形,火灵珠散出的神火已然兜头罩下将血蟾困住。那血蟾急忙化为血雾想要逃走,却不料火灵珠中九龙吐火,将其牢牢困在火焰中心,左冲右突也无法突破分毫。过一会只听血雾中传来一阵尖利的啼哭声,之后才彻底停止挣扎。又经几个时辰熔炼,那团血雾终于化成一颗红色珠子,形如玛瑙,内里隐有脉络血痕。随手丢出便散成一团血雾,所到之处无论木石花草皆化为脓血腥臭可闻。灵川虽厌这赤血珠至邪至恶,但终究来之不易,又是炼化五毒珠材料之一,不得已收入怀中,然后返回来见众人。灵川炼化血蟾的过程被随后赶到的董通等人远远见到,这几人到此方知世间真有神迹。现下灵川归来,众人皆拜服于地口称神仙。灵川则深感董通为国为民的忠义之心,上前扶起,然后问将来打算。那董通也不避讳,说此地事了便要回紫溪山重整旧部,以后继续为国效力。灵川想起先前得到消息,妖人龙赤和五毒教分别是王嵯巅左膀右臂,于是便问董通,若有人以五毒教所制毒药残害君王又当如何。那董通闻言大惊道:“我教一贯忠义,断不会做这欺君之事。”
灵川直言问道:“若真是这样,那劝利晟又如何在二十三岁大好年华突然暴死,且死后葬处不明。”
这一问让董通语塞,好一会才说:“听闻先王沉醉佛法,经常伏案久坐诵经不倦,所以身子差也在所难免。”
灵川却道:“如今你还信这番鬼话,那劝利若真虔诚向佛,此刻早该空行净土、涅槃虹化,为何死时却全无消息,连佛教也不曾宣扬。”
一句话堵得董通哑口无言。灵川则继续说道:“南诏自孝惠王寻阁劝身后,已有两代先王被害,数十年大权旁落,教主就从未想过是什么原因么?”
董通这时才慢慢抬起头来说道:“仙人莫非是指大容毒害二王谋朝篡位。”
灵川正色道:“只要想想南诏两代国王被害,最后是谁得利,自然就能知道此事真相如何。”
董通一时无言,眼睛转了好一阵,突然转向五毒圣使道:“老夫昔日曾见圣使入教之前,曾向上代教主讨要过一瓶迷心蛊,不知圣使最后用在何人身上。”
那五毒圣使却道:“我这几十年来用药无数,哪里记得十几年前之事。”
灵川这才细细端详那圣使容貌,只见他一袭白衣,身材高瘦,就像几根竹竿挑着外衣一般,且面上无须,脸上灰扑扑无半分血色。乍一看似乎并无可疑,但灵川却从其气息处看出种种怪异之举,只觉眼前这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说他是具僵尸也有人信。于是绕到圣使背后,突然使出灵犀一指的法术点向对方头顶百会穴,指力到处,那五毒圣使随即软倒,不但五感被封,而且神识亦被灵气锁住。不等教主董通等人有所反应,灵川已化指为刀,将圣使背后衣物嗤的一声划破露出背脊,果见一只怪虫如蜘蛛般趴在圣使背上,虫腹如心脏般跳动不已,肢体则深深刺入皮肉吸取养分。董通和左右护法待看清那怪虫模样,皆大惊道:“这是迷心蛊?”
灵川随手便要将蛊虫强行取下,一旁董通却连忙阻止,说中了迷心蛊之人切不可强行将蛊毒除去,否则蛊虫连接心脉经络,会使人迅速失血而死。灵川便问可有解药,董通来不及回答,已从怀中取出一物,打开盖子将里面白色药粉洒在蛊虫身上。只见那蛊虫随即萎缩成一团,很快风干成一堆碎末,而残肢留在皮肉下的部分却仍在伤口里面,形成数个形状骇人的血色伤疤。灵川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五毒教以毒攻毒,这次亲眼看到,委实叹为观止,于是开口问道:“不知这解药是何物炼制,竟全然没有气味颜色,就像盐一样。”
却不想董通随即答道:“仙人所说不错,此物的确是盐。不过只有离此不远的黑井镇所产黑井盐才有此效,其他地方的盐都无此效果。”
灵川猜想大概是黑井盐里有某些特殊成分的缘故,不由再次感叹道:“这真是一物降一物。”
过了半个多时辰,五毒圣使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又过一阵才清醒过来,见教主董通等人皆围坐在旁边小心照看,圣使赶忙起身感谢众人救命之恩。董通问他是谁人种下蛊毒,中蛊之后又听命何人,那五毒圣使却像记忆全失般一概摇头不知。灵川问其姓名他也答不上来,形如废人。见问不出个所以然,董通只好对灵川说道:“此人是我教内兄弟,如今被毒蛊所伤算起来也是因我教而起,所以我打算将其带回去好生调养,待康复后再作计较。”
灵川闻言点头称善,并施法招来一阵大风,要送众人返回紫溪山。却不料御风刚起身后便有异变陡生,五毒圣使从怀里掏出一把粉末洒向左右护法和成康等人,粉末飘落时竟隐有电光在内,显然里面存有妖毒,以致于成康等人不能及时上前施救。同时圣使又从袖中取出匕首掷向灵川后心,董通怕灵川有失,快步挡在身前将匕首打飞,却不料被刀刃擦破手腕,刃上涂抹的毒药随即侵入伤口并瞬间发作,只见董通随即全身冒出白烟如着火一样。听到众人惊呼声灵川这才转过身来看,五毒圣使却如鬼魅般欺到身前,手里一根毒针刺进灵川颈部廉泉穴。那廉泉穴是任脉、阴维脉交会之所,此穴受创,灵川顿觉舌麻失语、心肺麻痹,别说施法还击,便是正常喘气都困难,到此灵川才发现此穴原来是许多修道之人的命门所在。而五毒圣使一击得手,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银环,竟将灵川手腕上已经炼成的九颗灵珠都吸了过来,收入银环之中。然后那妖人自己跳下云端,展开双臂如鸟儿一般滑翔,并向北方疾飞而去。而灵川目睹此景,虽一时口不能言,但仍向妖人一指,身后成康会意,随即撇了众人,化出原形从云端跳下,衔尾紧追而去。灵川原本颈部遇袭难以施法,此刻再遇灵珠被抢顿时乱了心神,再也不能御风,众人脚下失去凭依,随即向下方坠去。而董通更惨,先前受伤中毒,此刻竟全身燃起毒火,很快烧得皮焦肉烂、落地时只剩一点残骸。而灵川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施以援手,所幸怀中太极符起了作用,竟散出暖白色神光,将灵川颈上毒针逼出,这才让其落地前重新聚气,将众人接住平安放在地上。但此刻董通被杀、灵珠被夺,大好局面瞬间逆转,这让灵川大感挫败,到此才知先前预感所应何事。留在原地运功喘息一阵,灵川这才将颈上伤口余毒运功排出,看看身边只有五毒教左右护法和花奴三个凡人,于是同其三人收殓董通遗骨,然后施法向北而行,过二百余里回到紫溪山。先和三人埋葬董通,然后问三人打算,道:“如今教主身亡,贵教名存实亡,不知两位如何打算。”
两位护法此刻却也没了主意,那五毒圣使原本是王嵯巅私下安插进五毒教的心腹,其身份一直对外秘而不宣,只有教主和两位护法清楚。而现在五毒圣使杀害教主,明显是因为刚才仙人诘问使教主生出异心所致,否则误伤教主后圣使该取出解药救其性命才是。那么如此说来,也就等于是权相王嵯巅已彻底抛弃五毒教,两边结下血仇,从此五毒教断不会再为其卖命。但同时两位护法也都清楚,王嵯巅如今权倾朝野,更有妖人龙赤暗中相助,那天井山的毒龙,便是龙赤两次助其复生,豢养其中。左右护法当时也在现场,清楚那龙赤的实力如何,现在想来,便是洱海老龙王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怠慢。所以若五毒教与王嵯巅为敌,别说现下教内人口凋敝、实力大损,便是当年创教时的五位尊者齐聚,只怕也难敌那妖人一党。到时身为教主只怕朝不保夕,随时都会灭门毁教之祸,所以权衡利弊,两位尊者颇有顾虑,都不肯接任教主之位来做出头鸟。灵川看向两人面上微微冷笑,心说这两人能力心智都比董通相差太远,又如何能做教主服众。于是幽幽说道:“现在贵教当务之急便是尽快选出一位新教主,以后统领教众休养生息、徐图恢复。至于王嵯巅,自有别人会去对付;而妖人龙赤也有我去处置,你们又怕什么。”
一边说,灵川一边目视二人。却见三人中的花奴上前拜道:“小女子本是大将军王乐宽之后,只因祖父家道中落这才流落江湖无枝可依,为圣教养育颇受恩典。如今圣教危难之际小女子愿一力承担,坐上教主之位从此为圣教竭尽心力,哪怕明天就为圣教抛头颅、洒热血也心甘情愿。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只怕没有能力统领教众,以致毁了圣教百年基业。”
左右护法听到王乐宽之名皆感讶异,不约而同看向花奴。灵川不知那人是谁,所以也未在意,只对其说道:“有我在此你怕什么。不过经你一说,我倒想起一人可做你师傅。待我寻回灵珠便将其带到南诏,到时传你一身功夫,也免得让人小觑了你。”
几句话说得花奴眼前一亮,随即拜倒在地,道:“花奴愿听仙人吩咐。”
灵川随手将花奴扶起,然后问左右护法道:“不知两位还有什么话说。”
只见左护法上前说道:“若姑娘真是王乐宽将军后人,那我二人绝无二话,惟愿誓死效忠姑娘,从此便以教主马首是瞻。”
灵川这才注意到王乐宽这个名字,于是问道:“不知你们口中的王将军到底是何人。”
只听两位护法尊者交口赞道:“那王将军一家三代忠良,都是我南诏大将,生前保国救民,死时为国尽忠,至今仍为百姓爱戴。且我圣教最初也是由王将军麾下亲兵所立,如今能让圣教回到王将军后人手中,岂不是命中注定、祖先保佑。”
两位护法说了半天,灵川才听明白。原来王乐宽和其祖父王盛、父亲王乐都是天宝战争时南诏一方的将领,祖孙三代都曾带兵抵御大唐。天宝十三载(754年),唐朝大将李宓率军七万攻打南诏,被王氏祖孙所败。后来王乐宽率军攻陷巂州,俘虏汉人郑回,这才有郑回受南诏王阁罗凤器重,令为清平官中居首之事,后来郑回娶王乐宽亲妹,两家结为婚姻。此后南诏展开改革,并逐渐与大唐修好,并最终促成苍山会盟。而当时南诏与大唐从国力到军力都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南诏为抵御唐军,不得不借助箭毒木的树汁和黑草乌的根茎来制作毒箭。传闻那毒箭见血封喉,原本是古滇国猎人用来狩猎大型猛兽的利器。而战争结束后,南诏军队中那些擅用毒箭的精锐士兵如何安置便成了南诏朝廷头疼之事。最后在郑回与王乐宽两人安排下,由王乐宽手下五大护卫亲自率领这些士兵来到紫溪山成立五毒教,此后作为郑回推行改革中的一着暗棋,常为王室所用。直到王嵯巅擅权,五毒教仍是其左膀右臂。灵川想起之前张佺说起过的段宗榜,顺便问起渊源。两位护法补充道,天宝九年(750年)唐军压境,出身南诏土著大姓的大将段俭魏和王子凤伽异一起迎战唐军保家卫国,在段俭魏指挥下,南诏士兵用巨石毒箭射杀唐军三万俘虏万余。随后又乘胜追击率部夜袭,再次诛杀唐军近万。天宝战争后段俭魏因救国家于危难,所以赐名段忠国,并封清平官,从此世袭罔替,至今已传两代,如今正是其孙段宗榜继承家业。灵川闻言点头,见两位护法提起王乐宽和段俭魏都是一脸崇敬,想来于公于私此后都会尽其所能保护花奴,不必再担心自己走后两人对花奴不利。于是叮嘱三人暂留紫溪山,待自己夺回灵珠,再来重聚,到时自有安排。左右护法和花奴到此已是一心,三人一起下拜行礼,答应留在山中召集旧部,安心等待仙人回返重整圣教。于是灵川告别三人御风而起,向成康追踪五毒圣使的方向紧追过去。这一路上灵川心急如焚,真想把那妖人立刻碎尸万段来解心头之恨。不过气过之后也明白,那五毒圣使此刻应该是去投奔妖人龙赤,既然王嵯巅手下有龙赤和五毒教两个助力,那么在去羊苴咩城见到段宗榜之前,自己就先要将这两股势力连根拔除,以此作为引见之礼。否则便应免开尊口,以免贻祸他人。如今五毒教弃暗投明与王嵯巅结下血仇,那么剩下就要看龙赤又该如何解决。想到这里,灵川切齿暗道:就先让那妖人得意一会,待落入我掌心时,且看我如何炮制。而灵川又想起先前消灭血蟾之前手脚发冷,想来就是有些预感,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弄丢灵珠,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现在想想法宝确实用起来方便,但若要被敌人夺去,自己这方就立刻陷入被动、凶多吉少。相比之下还是天书上的法术更可靠些,于是暗下决心,待此次南诏之行结束,自己定要寻个地方,先将师尊传下的十绝阵炼成,然后逐步消除对这十颗灵珠的依赖。如今自己炼成神火,又修成风体,下一步便该将风雷火三颗灵珠蕴藏的力量收为己用,之后再逐步将其他几颗灵珠中的神通用法术来取代。等到那时,这十颗灵珠便可分别交给手下诸将,以加强各人力量,使将来面对天劫时更有胜算。想到这里灵川不禁暗责自己托大,先前只图用起来省事,便将灵珠戴在腕上,结果宝物露相,恰如富人露财,结果招来妖人惦记。董通先前说半月前五毒圣使得到血蟾出现的消息,便和他一起来到哀牢山中搜寻,而圣使所用匕首、毒针、银环似乎都是专为自己设计,件件都有特别功效,以至于让自己吃了大亏。那如此推算,恐怕自己刚到拓东城时妖人龙赤便已得了消息,并预做准备。而继续推算的话,那五毒圣使原本打算捕捉血蟾去喂毒龙,然后才有工夫对付自己。只是想不到自己一路进展神速,竟先破毒龙再灭血蟾,这才逼迫五毒圣使突然发难,抢走灵珠回去交差以将功补过,弥补失去毒龙血蟾二物造成的损失。到此灵川更确信五毒圣使会将自己引向龙赤,这样便可顺手将王嵯巅另一膀臂除掉。至于灵珠下落,灵川反而不那么紧张了,毕竟这些法宝都是佛道两门许给自己所用之物,料想那两个妖人就算拿到也不会有所作为。于是施法加快速度,终于在独行百里之后找到成康踪迹。但见一头身长丈余的巨大黑虎正在翻山越涧,远远跟着五毒圣使却不急于上前搏杀,显然也想跟着找到幕后主使。于是灵川化出风体先到成康身旁。黑虎见灵川赶到也化为人形跟在身后。两人施法隐去身形,悄无声息地远远跟着妖人。那妖人疾飞半日早就口干舌燥、疲惫不堪,见身后再无追兵这才落地歇息。只见其从破烂白衣中取出一块木片,小心将上面汗渍擦干,然后重新揣进怀里,看着颇为重视。灵川却从形制上看出此物名为甲马,乃是汉晋时中原地区使用的一种木刻制品,在祈福禳灾的祭祀活动中作为沟通人神的媒介。只是灵川没想到在这边陲之地,竟有人能以此物飞天遁地,便开天目仔细端详,好一会才看出区别,原来寻常甲马乃是用刻刀在木板上雕出图案作为印版,然后将墨汁涂于其上,再放上纸张拓印,印出来的纸画便是甲马。而那妖人所用,却是无墨无纸的木质印版,内存灵气,就像请神符一般。既看穿原理,灵川这才发现不过是些小把戏,但实用性倒是很强,将来下凡之后,也不知能否给手下军士也用上一用。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