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明光宫,灵川等人原路返回,刚从狭窄洞口出来,便见祸斗伸个懒腰,起身上前。身后赤侞微笑道:“那异兽祸斗喜食火焰,一直以来都将我视作美餐,让我这几百年来只能躲在洞中。如今既劳各位送我前往酆都,便再劳烦几位将它制住,我想摸一摸它,也算是谢它长久作伴之情。”
灵川叶玄闻言苦笑,心说这灭世黑莲真够阴损,不但骗了火鬼出卖朱雀,还将天敌祸斗放在门口让其几百年来担惊受怕。这时玄苍上前以法天象地之术化身三丈有余,身体散出金色灵光,那玄苍本是太玄水精化身,正是祸斗克星,祸斗哪敢反抗,就在玄苍身边乖的如同一只小狗小猫。见制住祸斗,赤侞这才上前轻轻抚摸一番,又低头对它说了几句体己的话,这才一偿宿愿,走回灵川身后。众人按原路离开环形山脉回到洞穴,直走到连接焦热地狱无终没入之地的结界处。此番既知是灭世黑莲所留,灵川便以天目细看灵气脉络,寻找打开封印之法。但见封印咒语是以梵文写就,中心六个文字圆形排列,然后再分别以六排六字按直线排列,与圆圈中一个字相连,使每行都有七个字,共计四十二字。灵川不识梵文,叶玄虽学过一些佛经,但对梵文亦不精通,所以两人只能从封印的灵气运转来判断其运行规律,从而找出破绽。最后在四十二字中其中一个有些像英文字母M上多一点的梵文字上,看到灵气脉络皆汇聚于此,若施加外力,便可将其冲破。既找到诀窍,灵川便使出灵犀一指的法术,将毕生功力汇聚于指尖,然后轻轻指向那一个梵文字,指尖灵气注入,那咒文再也无法保持原样,随即便像水中投入石子般泛起涟漪,将余下咒文尽皆冲散,封印遂解。无惊无险回到焦热地狱,灵川使出御风之术与众人一起返回酆都。天子殿中将火鬼赤侞移交有司,算是完成差事。北阴大帝亲自安排属下仙官引灵川等人前去休息,并让各路城隍神进献阳间供品给灵川叶玄等人食用。众人欢宴一晚,尽兴而归。一连三日,灵川等人在酆都城里休息,等候火鬼赤侞消息。到第四日上,司命星君亲自来迎,将灵川叶玄两人请到天子殿后堂,密见酆都北阴大帝。只见北帝身穿常服将三人迎入内室,众人落座之后,北阴大帝命属下仙官取来赤侞口供递给灵川。原来汉武帝时,便有西域胡僧带佛经来到中土,只是中原受黄老之术影响,外教并未传播。不过佛敌魔罗却于此时潜入中国,只因当时佛教刚在灵山兴起,魔王波旬认为锐不可当,故而潜入中华另辟蹊径。于是在冥界化身黑莲藏于地穴之底,并将那里化为冰封国度。那时火鬼赤侞已为朱雀效力三百余年,被魔罗看出内心善恶并存,故而化身引诱,以得到修为重回大地为饵,诱使赤侞被其利用,欺骗朱雀前往寒冰地带往救生灵,结果落入魔罗毂中,被千年寒冰封在地底。其后黑莲更于其上建起黑暗魔渊修炼魔功,火鬼赤侞则在出卖朱雀之后却不愿再为黑莲效力,那黑莲原本打算利用火鬼拿下酆都,却几次三番被其拒绝,于是为逼其回心转意,将其软禁在火羽山中。到此,火鬼赤侞的情况全数交代清楚,已被酆都大帝安排送去转生。并答应相关所有情况皆不会上报天庭,以免再生事端。但如此一来,灵川就须得去黑暗魔渊处理掉灭世黑莲并救出朱雀,才能保证此事不会泄露出去。而灵川却于此事另有心思,先前与叶玄谈论时得知,不管是枉死城外的黑罗刹,还是金沙城里的魔童,都是佛教有意放出扰乱现有秩序从中取事的工具。如今看来这魔罗化成的黑莲亦是,一方面魔王波旬在冥界大肆破坏,使道教势力越来越弱,另一方面十殿阎罗却暗中代表佛教攻城略地,占据阴间的广大区域。魔罗还在暗中扶持火鬼王之类势力,意图将酆都摧毁,以彻底将道教势力连根拔起。若真做到这一步,只怕到那时人间也只有佛门一教,道家再无立锥之地。更何况若不出手将黑莲除却,恐怕将来天地劫时,佛教也会以此借口插手天庭的封神事务,到时佛教一边借助黑莲之力屠杀道家炼气之士,一边安插忠于自己的属下混入天庭进行无间道,那样只会令时局更复杂,也会将灵川一直以来的努力化为泡影。所以只有像神兽白泽点化的那样,要想改变未来将要遇到的不利局面,只有当前先下手为强,借助各方势力将威胁摧毁于萌芽之中。不过虽有这般心思,灵川却不便直说,而是对北阴大帝抱怨道:“先前在第九殿的阿鼻狱外,我等曾遇灭世黑莲一片花瓣附体的魔童。与之相斗已力有不逮,还险些被其附身辱没师门。如今若要深入黑暗魔渊去消灭黑莲本体,只怕就凭我几人前去,也不过有去无回。”
北阴大帝却闻言笑道:“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那灭世黑莲唯一厉害之处便是蛊惑人心,我有一宝,可破其术。”
说完令仙官奉上一个锦盒交给灵川,指其说道:“此物乃烛龙炬,那烛龙本是钟山山神,身长千里通体赤红。原居于西海之外赤水之北的章尾山上。后共工与颛顼争位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因阳光不能至,故天帝令烛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为其照明。再往后天帝划分三界,清阳者薄靡为天,即天庭;重浊者凝滞为地,即阴间,天地始分阴阳。烛龙亦随之陷入地底,仍司照亮幽都之责,其开目为昼,闭目为夜,吹气为冬,吸气为夏,呼吸皆成风雨。而此物乃烛龙脂膏炼成,东海仙岛瀛州有九老仙人,能取烛龙脂膏而不伤其体肤,常以此物做长明灯,在东海照耀一方,为来往船只引路。你等可带此物前去,黑莲最是畏光,所以藏身黑暗魔渊。姑娘到时只要将这烛龙炬点燃举起,便可将黑暗魔渊照个透亮,使黑莲不能变化。”
灵川接宝,再三拜谢,只听北阴大帝又言:“除此宝物之外,我还送你两员大将可供调遣。”
说罢命手下仙官招来二人。灵川一看,乃是先前在酆都瓮城见过的郁垒神荼两位正神,只见北阴大帝手指二神背后说道:“这胡信巧音两个皆是姑娘带来,我看他二人皆有潜力能成大器,这便令郁垒神荼二神以度朔山的桃树为其重塑肉身。以桃木为胡信再造,以桃仁为巧音重塑。”
说罢郁垒神荼二神施礼退到一旁,手拿桃木桃果忙碌起来。灵川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北阴大帝也忒小气,放着两位正神不借,偏要送两个小兵,那胡信法力功夫尚可,巧音可是从不会武功,以前全靠那把人骨琵琶混日子。北阴大帝似乎看出灵川心思,遂对灵川小声说道:“姑娘也莫怪我小气,这千年以来,佛教将这阴间改造的面目全非,唯独只有酆都还未染指。若非郁垒神荼二位尊神在这酆都城里坐镇,只怕姑娘前往黑暗魔渊之日,便是我酆都城被人夷为平地之时。”
灵川闻言吐吐舌头,将信将疑的说道:“不会吧。”
一旁叶玄道:“若无酆都,那佛教就彻底控制了阴间的一切,到那时只怕这地府中的鬼魂也要像天竺那样分成三六九等,更遑论人间了。”
灵川想起现代印度仍然残留的种姓制度,不由打个冷战不敢再言。没不多久胡信巧音重塑肉身,又各食仙桃一枚灵气充沛,隐隐达到出神入化之境。郁垒神荼二神大功告成,随即施礼告别,仍回瓮城当差。北阴大帝则手指二神对灵川说道:“那郁垒神荼二神出自冥界度朔山,那山中有一棵蟠曲三千里的大桃树,吃一棵那桃树所结仙桃便可得五百年的修为,是以那度朔山中曾有无数妖魔鬼怪。后来天帝怕鬼怪下山到人间作祟,便派了两员神将和一头神虎去把守,那两位正是神荼、郁垒,他二人来到度朔山后监察众妖,若有为非作歹者便用苇索捆了,去喂神虎。可惜后来佛教势力入侵阴间,那度朔山上的桃树也被诸佛菩萨视为祸乱之源将其砍伐。从那以后郁垒神荼二神,便来到我这酆都担起守备之责。同时也在药王府中另种一棵仙桃。只可惜树苗尚幼,每年只结这两枚果实,他俩有缘如今得享,有此功德来生也必贵不可言。”
灵川以为北阴大帝是看在自己面上,所以栽培胡信巧音两个,于是起身施礼替二人相谢。那北阴大帝随手扶起,与众人再谈别事。灵川从怀中取出黑莲花瓣给北阴大帝细看,只见花瓣脉络皆被黑气覆盖如浓墨一般。灵川道:“自从取得此物,我已用过十几种办法对其施为,却都无法将其毁掉。只一瓣花瓣便已如此,不知那黑莲本体又如何破得。”
北帝细看黑莲,这才叹气道:“看来是老夫将其看得简单了。为今之计,姑娘可能还要去趟极乐净土去和佛教谈谈。不过老夫听闻那魔罗波旬其实是佛祖心魔所化,所以那诸佛菩萨未必愿意与其为敌,去得罪佛祖。”
灵川笑道:“便是天庭内部,听闻也有三五派系,更遑论佛教了。本姑娘打算试他一试。”
北帝壮其言,亲自为灵川等人壮行,然后众人告辞出来,御风前往极乐净土。相别几日,灵川一行再度来到位于梁州蜀郡的极乐净土,这次轻车熟路,很快便到地藏菩萨居住的灵台寺山门外等候。过不多会,地藏菩萨再次亲至,将众人引入别院坐下。只听菩萨道:“我已从谛听那里得知诸位来意,只是那黑莲与我佛教有些渊源,老衲实在不便插手。”
灵川来得路上已和叶玄商量此事,知道地藏菩萨可能会有此说,于是对菩萨说道:“我闻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那蚩尤复生将是天地众生一场大浩劫,到时死伤无数之下,菩萨又如何实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誓言呢?”
只听菩萨道:“姑娘有所不知,若要令蚩尤复生,便需在人间多地展开万灵血阵,以无数活人鲜血作祭品才能使其复生。所以若天庭亦要蚩尤复生来重开封神,那便是默许了这无数凡人死亡的后果,那时我佛教也不能对此加以阻止,我又如何帮助二位。”
灵川这才知道天庭重开封神和蚩尤复生这几个字背后的代价是什么,不由变色道:“若重开封神便要无数凡人殒命,我倒宁肯将这场封神从一开始就破坏掉。”
叶玄在旁惊道:“此话何意,姑娘要如何破坏封神?”
灵川咬牙切齿道:“那便是先于天庭之手,除掉蚩尤之魂,就像先前除掉刑天那般。”
叶玄闻言瞠目结舌,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回答。地藏菩萨笑道:“若姑娘真有此心,老衲倒是可以相助一二。”
灵川问道:“菩萨要如何帮我?”
菩萨道:“我知你手中已有烛龙炬,乃是烛龙膏脂制成的长明灯,一经点燃便能将整个冥界都照得透亮,使那黑莲无法变化逃走。但姑娘还需两物才能将其彻底消灭。第一件是锡杖,乃我昔日为目犍连时炼化宝物,能打通阴阳净恶洗罪。姑娘只要找到此宝,便可在面对黑莲时保护众人不受蛊惑。这第二件是九枚舍利,原是我从目犍连到金乔觉之间历经九世炼化而成,那九世我虽为高僧,却未得圆满,故在人间留下九枚舍利。直到金乔觉这一世,九枚舍利被我寻来,制成念珠常带身旁,有九世修为加持,这才得无上菩提,最终大彻大悟。如今锡杖、念珠皆在池州九华山神光岭上,姑娘可持我法帖,将我肉身金塔打开自行取宝。那舍利念珠有大功德,正是黑莲自身恶业的克星,姑娘可持此宝去灭黑莲。”
灵川听地藏菩萨此说,等于是将自己九世修行的道行全毁,来换灭世黑莲的覆灭,心中感动,便问菩萨:“那九枚舍利若毁,菩萨这九世修为是不是就白费了。”
菩萨笑道:“这有何妨,待此次天劫过去,我再投生人间修炼便是,无妨。”
灵川心下感动,只觉这才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慈悲胸怀,遂起身行礼。菩萨则随手写就法帖,上书“唵、嘛、呢、叭、哞、吽”六个金字,交给灵川。待灵川接过之后,菩萨又对灵川说道:“我从谛听那里听闻,姑娘要炼化十颗灵珠,不知可有此事。”
灵川不想隐瞒,随即答应道:“确有此事。”
菩萨笑道:“那便好,姑娘可知,金光两颗灵珠,等姑娘取走锡杖时,便可凑齐材料了。姑娘若以金光两颗灵珠驱动金光阵,则更能将那灭世黑莲除掉,还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灵川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地藏菩萨居然连自己有什么宝物都清楚,喜的是想不到这么快便有灵珠可以炼化。但随即又感发愁,对地藏菩萨道:“只是炼化灵珠最少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只怕耽搁太久,误了陈矫转生之事。”
那菩萨闻言笑道:“这也不妨事,俗语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这阴间也有说法,便是‘人间一日,地下一年’,这地下指的不是冥界,而是冥界之下更深的地方。姑娘先前去过火羽山,难道没有发现,那里的时间流转,比阴间要快的多么。”
灵川思索半天,只觉那天进了火羽山不久便和众人退出,未觉得时间有什么异常。但既然菩萨如此说,想来出家人又不会打诳语,必是有菩萨的道理,于是对菩萨施礼相谢,这才领众人离开。御风向北先回酆都,身边只有叶玄武威两个,余众留下休息。然后以奇门遁甲打开生门,与叶玄武威返回人间,并御风赶往石镜山洞府。回到石镜山下,安世带黑煞、白狡来迎,春夏秋冬四姝送上茶点糕饼给三人果腹,灵川满心想的都是灵珠,胡乱吃了两口便走到一旁,从百宝囊中取出金蛟剪、刑天盾、开山斧三样,又从腕上褪下亮银圈,如果再加目犍连所用锡杖,就是五件法宝,既合五行之数便可炼化金灵珠。然后又取出黑罗刹所化的玉佛珠、蜀山法宝璇光尺、蛛妖黑千户留下的邪眼、金沙城魔童所留七宝琉璃,以及刚从酆都得到的烛龙炬,也是五件,同样可以炼化。灵川这才惊讶于佛教的洞悉一切,果如迦叶尊者昔日所言:“佛法无边,无事不闻,无事不见,无事不知,无事为难。”
不过灵川既拜入道门,又经历这诸多事情,与佛教便隐隐成了竞争关系,对手再强,与自己也没有关系。不知众人要如何消灭黑莲,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