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王家住了下来。我成了他的护卫。护卫这词好像又不太准确。我不用听命于他,反而是他处处听我的话,我好像只是顺手保护一下他。我不用再过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他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我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在王家住了下来。我享受着王家的锦衣玉食,时常背着一把剑和他出入街边明丽的楼宇,或是喝酒,或是看戏,或是……咳咳。“兄台,这首《桃花扇》到底有什么好,回回来贻青楼你都要听一遍,”他不满地嘟囔道,“听着悲死了。”
我没搭理他,仍然听着女郎唱:“……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目光从女郎手中拨弄的琴弦一直移到女郎那双含愁的眼睛上。“哦——”他拖长了声调,“原来是因为佳人啊——”“嗷!”
琴声一滞。我满意地收回了手中的剑,冲女郎温柔一笑,以示歉意,示意她继续。女郎微微一笑,又轻轻拨弄起琴弦。四、“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谁能想到王家,也大厦将倾。王家富庶,虽不至于可敌一国,但也名列前甲。可王家是商贾人家,没权没势,当今内乱纷争,成了许多人眼中的活靶子。冀州陈王就是其一。当今国力日渐衰微,国家权柄渐渐下移到各州的权贵手中。圣上昏聩,后继无人,加之奸佞之辈挑唆,竟下了一道旨,召各州权贵进京。在这些权贵之中,陈王手下的兵最多,也最穷。那日我们照例晚归,推开门,残阳照着一地的血。他的父母就躺在那堆血泊里。他跪在那堆血泊中,红了眼。五、“我要报仇!”
从那以后,这成了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一边大口咽下冰冷的馒头,一边说。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两颊瘦得有些凹下去,颧骨高高地凸出来。从前张扬富贵的公子哥,现在已是一片颓废之气的丧家之犬。但是杀人之术,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可以练成。就是养一把剑,也需要很长时间。我只是每天沉默着,擦拭着我的剑。“我要报仇!兄台,教我,我要报仇。”
他看着我,眼睛布满血丝,恳求道。我把手中的剑扔给他。他慌乱地在自己粗布的衣服上摸索着,抓住了那把剑。“拔出来。”
他一手握剑鞘,一手握剑柄,用力地拔着,枯瘦的手背暴起狰狞的青筋,剑却丝毫未动。他仍没放弃,咬着牙继续拔剑。“够了!”
他的手顿了一下,仍然紧紧地握着剑柄。“你,不行的。”
我对他说。他红了眼睛,手紧紧地抓着剑柄。“你的手抓得那么紧,是杀不了人的。”
他红着眼睛,恳求地看着我。我在他的目光中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