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医生处理完广山伤口,转而朝红星和晓亮招手,要他们过来。 广山拿着酒精棉,一边摁压针口,一边注视医生对红星的操作。 红星大呼小叫,却紧闭双眼。这让广山有些意外。自己的这个朋友,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打针! 对于李素珍找来的医生,广山本来并不相信,但转念一想,倘若他们要对付自己,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一棍子打晕,再加一把火,所有痕迹干干净净,又省力气。所以,悄声商量一阵,又不忍晓亮红星一直滴晶莹,广山终于同意,由李素珍的医生,给他们看病。 终于,忙碌半晌。秃头医生接过李素珍递来的几百块钱,抬手便走。 广山很惊讶,他不知道,一针狂犬疫苗,竟然要这么多钱。而李素珍竟然连眼都不眨。 红星似乎看出广山的想法,凑到耳边:“谁让她放狗咬我们,活该出钱,用不着不好意思。”
这么说也没错,但多少有些强词夺理。毕竟,人家不给你治病,你又能怎么办? 终于,一切收拾妥当,日头也到了正当空。 广山说:“咱们聊点正事吧,时间并不多。你把我们找来,肯定不光为了治伤。”
李素珍说:“你还挺心急,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已经到了中午,我们还没吃饭,你们也饿了吧?正好,饭菜早已经备齐,吃两口,有力气,再聊别的。”
广山一下子缄口,不说好还好,对方一提醒,肚子还真有些空落落。早上来的急,本就什么也没吃,眼看已经晌午,好几个小时,粒米未沾,滴水未喝,确实腿肚子打转,撑不住了。 红星咽了口唾沫,说:“算了吧......先说正事......再吃不迟......”语气并不坚定。 李素珍笑着,招呼雨来上菜。不一会,雨来端着一个大的,黑红色的木盘子走了进来,将上面一碟碟菜肴,摆到桌上。 广山瞥了眼,一碟黄瓜拌猪头肉、一碟皮蛋豆腐、一碟红烧茄子,一碟红烧肉,三碗大锅熬菜,一簸箩白面馒头,还有一大瓶可乐。 即便是谁家的红白酒席,广山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菜,而且,还有他们三人最爱喝的饮料。 广山咽了口唾沫,说:“俗话说,‘无事献殷勤......’,你又是给我们治伤,又是招待这么丰盛的菜肴,如果不说出目的,我们很难.....下嘴。”
李素珍说:“原本请你们来,确实有事相求,不过,因为雨来的疏忽,导致你们身受重伤,这是我的疏忽。治疗也好,吃饭也好,是我分内之事,也算我的一点点补偿,你们大可不必担心,痛快吃吧。之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说完,轻轻点了点头,和雨来一块离开屋子。雨来还轻声嘟囔:“咱不吃吗?红烧肉,可就剩那么多了,便宜这帮小鬼......”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远。 晓亮盯着一桌菜,狠狠闻着:“虽然他们不像好人,这桌菜也好坏不明,但我建议,做个饱死鬼......” 广山不回答,看着晓亮。 晓亮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一个馒头,筷子夹了两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又大口咬了一块馒头,咔咔嚼着,满嘴油光。 “你......”广山有些意外。 晓亮一嘴食物,边嚼边说:“真要对付我们,不至于用这么麻烦的手段。他们肯定要我们做些特别危险的事,这才不断献殷勤。同不同意的,先吃饱再说。”
广山又看了看红星。哪知道,红星似乎根本没听,直直盯着晓亮来回移动的筷子,突然大叫:“喂!你留两块红烧肉!”
说着,不用筷子,伸手便往肉碗里抓。 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是饿死鬼转世。农村有句话,半大的小子,吃伤老子。因为他们太能吃,又总饿,每次吃饭,不能叫吃,而是往肚子里填。 广山本来也饿,见两个朋友腮帮子隆起,很享受,也什么都顾不得,抄起筷子,呼哧哗啦得吃起来。 不多会功夫,四个碟子,三个碗,都像狗舔过一样,干干净净。整瓶的可乐,就剩个底子。 红星咂摸嘴:“看着挺多,吃起来,连牙缝都不够塞。”
广山说:“不过,这家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比酒席都好吃。”
晓亮说:“确实。我妈只会炖白菜,每次做饭,淡了知道加盐,咸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红星说:“阿姨的手艺,我们都领医院过,说实话,当兔子,去吃草,都比在你家吃的强。”
晓亮不服:“你妈会做饭!面条都能煮成混沌,都不用筷子,端着碗喝就行,连牙都省了。”
红星说:“那是为了照顾我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三颗牙,馒头也咬不动。不煮成混沌,她老人家一口面条,得嚼一下午,还没咽下就饿了。”
闲聊一会儿,雨来又回来,看到干干净净的碗碟,大吃一惊:“俺的老娘诶,你们仨没吃过饭?啥玩意,盘子上的画都舔掉色了。”
红星说:“得了吧,本来就不是新盘子。这些也不够吃,还好意思取笑?”
“俺们五个人的饭量,你们三都不够吃,莫不是狗转世,给多少吃多少......”雨来嘟囔着,将碗筷收拾干净便离开。 又一会,李素珍和雨来前后脚走了进来。 李素珍说:“怎么样,三位吃饱了?”
红星说:“马马虎虎吧。”
李素珍说:“伤也治了,饭也吃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说点儿正事了?”
广山原本有些犯困,听到这话,一下来了精医生。 李素珍正襟危坐,注视广山三人:“拜托你们的事,很危险,需要你们全力以赴,但如果我们不能互相信任,就不能顺利进行,甚至连开始都做不到,说再多,也白费口舌。所以,你们必须充分信任我。”
广山说:“意思是,你很信任我们?为什么?”
李素珍说:“第一,我是灵台医院的坛主,知道一些灵台医院的动作,他们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要么选择对抗灵台医院,要么死,所以即便不是自主选择,也是天生的盟友。”
广山说:“这个理由,只有我们相信你,才能成立。你是灵台医院的,而我们是灵台医院的敌人,按逻辑,就是你的敌人,为什么会是盟友。”
李素珍没直接回答:“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广山问:“你又为什么找我们?”
站在一旁的雨来说:“俺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什么也不说,非得先问个清楚?”
广山说:“我们不能相信你,而你相信我们。既然如此,你先回答,正合适。”
雨来说:“小鬼!”
李素珍抬手,示意他住嘴:“话得有个头,你们来找我,总有目的,说吧。”
广山说:“你......您的儿子,叫什么?”
雨来上前一步:“喂!别以为你们是,就不会挨打!”
红星立刻站起身:“别以为你像包子,我们就可怜你!”
雨来挥舞拳头:“小鬼,你死定了,叫你爹妈准备后事吧!”
红星叫:“那你得戴孝帽,给我摔盆!”
“你!”
“行了!”
李素珍喊:“这么大的个子,斗嘴很长脸吗?”
雨来嘟囔:“这和俺个子有啥关系......” 红星也说:“你笑话我矮?”
雨来说:“不矮,跟冬瓜差不多。”
“你......!”
“好了红星。”
晓亮说:“正事要紧。”
红星气呼呼坐下,雨来哼了声。 李素珍吸口气:“为什么打听这个?”
广山说:“我们必须先知道他的名字,才能给你解释。”
李素珍沉默一阵,轻声说:“他......叫点点,大名孙文典。”
微微低头,眼圈有些泛红。 广山觉得抱歉,又别无他法,这是必要的。他看了眼晓亮,后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登记本,翻了几页,递给李素珍:“县医院的停人记录。两年前,你把孙文典的,带出那里。而就我所知,那是,点点还没......。”
李素珍满脸疑惑,接过登记本,看着看着,眉头愈发紧锁,反复说:“不可能......不可能......零四年一月?不对,这不是我。点点的事,在七月份,而且,我们也没去过县医院......” 雨来似乎也很困惑,轻轻凑到本子前,眼睛一眨一眨。 广山心底一抽,果然,李素珍未曾提取过,那问题更复杂,更严重了。 晓亮说:“你的名字没错,孩子的名字没错,可两个人同名同姓,且孩子偏偏去世,实在太巧了,巧到不可能。所以,要么有人早已对点点动了杀机,要么,这个人用你们的名字,补什么漏洞。”
李素珍前后翻动登记本,问:“谁写的?这里的人,都一样吗?”
广山知道,她说的一样,指和自己一样,名字写上之后,人才去世。广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办法求证,如果真有那么多受害人,那始作俑者,实在太恐怖了。他补充道:“其他人,死因都是病症。而点点,写得溺死。所以,应该不是补漏洞,而是早计划好了。”
李素珍手一抖,哆嗦着翻回原来那页,只瞧了一眼,泪水便涌出:“这人......这人......谁写的?”
广山说:“县医院停人房的守门人,而这人,出于某种原因,当时正为李重阳服务。”
李素珍一顿:“李重阳......果真是他!”
晓亮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信息?或者,有过一些猜测。”
李素珍不回答,狠狠捏着登记本,纸张似乎马上会碎掉。 雨来突然说:“俺不明白,这人是不是有病?就算真要杀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还有写到纸上,留个线索?”
红星说:“你想不明白的事多了,真是正常人,又怎么会杀人......故意杀人。”
雨来说:“抬杠?俺瞧你皮痒了,给你好好治治,才能改改臭毛病。”
广山不愿无谓的争端耽误正事,急忙说:“问题在于,老头记录的,好像是出入停人房的登记表。如果只是预告,没有医生,怎么会写在本上?”
这个问题,一下吸引了雨来的注意,似乎忘记了红星的冒犯。他挠挠头:“对哦,这又咋回事?”
李素珍终于平复了心态,她问:“老头在哪里,我们问问他。”
广山说:“当时,我们不能确定,你......” 李素珍皱眉:“我怎么了?”
广山鼓起勇气:“点点的事,我们了解不深。他到底怎么没的,作为母亲的你,在其中,是否扮演了其他角色,我们不得而知。所以......” 李素珍突然激动:“你们怀疑,我杀害了我亲生的儿子!”
广山赶紧说:“老头服务于李重阳,而你又加入了灵台医院。敌我不明,我们不得不考虑所有情况!”
李素珍喘着气,怒视广山,似乎挑不出这个理由的毛病,但不能原谅广山的怀疑。 空气一阵尴尬。 晓亮咳了两声:“就是说,既然登记了,必定有进入和提走。进入时,写的孙文典,提走时,写的李素珍,关键是,他出于何种目的呢?”
广山庆幸晓亮解围,急忙应和:“对,对。到底为啥,确实让人不明所以......我猜......我猜......” “猜”了半天,不见下文,空气再次尴尬。 雨来挠了半天头:“俺想不明白,如果那具的名字不叫孙文典,为啥能用这名字存进去?”
红星说:“这还用想,不是正轨手续呗。那老头看停人房的,往里存个人,又不想让事主知道,名字肯定随便写。”
雨来说:“胡说,不想让人知道,还把点点名字写上,做个预告?”
广山脑中闪电划过,猛站起身:“他在存时,一时兴起,把第一个想到的人写了上去!”
所有人都看过来,晓亮问:“什么意思?”
广山说:“当时,他拿着笔,准备写上名字,但又不能写真名,只好自己编。然后,他就想到了点点!他当时,也许没准备杀害点点,更不是在预告,只是,点点一直在他脑子里!他在那之前,刚刚见过点点!而点点,非常吸引他的注意!”
晓亮立马拍手起立:“有道理!零四年一月一日前,李重阳见过点点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因为,李素珍的脸色,“刷”得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