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叹口气:“原本想淹死了事,可忽然想起,某个旱鸭子还在等人救命。劳烦打听一下,你们二位见过一个男人吗?”
“什么男人?”
广山糊里糊涂,难道不是来找自己的?还有什么熟人出事了? “个头跟你差不多,没你胆大。看见女生,一句话也说不全的大呆瓜,叫冯广山,认识吗?”
红星似乎满脸焦急。 “我就是广山啊,你怎么......”广山突然明白。脸上开始发烫,枉自己看到两人那么开心,竟然敢戏弄他!广山装作沉思:“没见过冯广山,见过十几个你爹,想不想知道?”
晓亮拍了拍红星和广山:“闹一阵得了,人没事最好,我们以为你不行了呢。”
红星猛拍手,恍然大悟般,仿佛刚看清楚广山:“你没事啊!谢天谢地,不过......”又皱起眉头,一脸怀疑:“听说河里有水鬼,你是不是被附体了?要不要叫叫魂?”
不等回答,双手合十,抬头大喊:“老天,放过广山吧,他还是个孩子!”
广山大怒:“你才水鬼附身!你......有完没完!”
红星吐了吐舌头:“有完,有完,明年今天,到时准完。”
广山又羞又臊,却无处发作,干脆扭过头,一句话不说。 晓亮顺了顺广山的背:“别生气,红星你还不了解?他是见你没事,高兴的。刚才路上可不这样,一个劲催我走快点儿。”
红星说:“今时不同往日,我哪知道,这浓眉大眼的不但全乎,还叛变革命,世风日下啊。”
“这次成语倒没用错。”
晓亮一手拉广山,一手拉红星,走下小丘,来到王茹面前:“想来肯定多亏你,广山才没事。之前怀疑你,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
王茹点点头:“本姑娘心肠大度,不计前嫌,算了。”
说完,看向红星。 红星皱起眉:“我又没怀疑你,看我干嘛?不过我得批评批评,既然是姑娘,就得.......”话到一半,见王茹眉毛竖立,马上发火,立刻改口:“就得注意自己安全,救广山,以后交给我们就行。”
“算你这鼓眼癞蛤蟆机灵,姑奶奶饶你一次。”
王茹气冲冲。 “诶你......”红星提高嗓门。 “算了算了。”
晓亮拉住红星。广山凑近耳朵,悄声说:“怂一点儿吧,她扇耳光可疼了。”
红星呆了呆,看着广山脸,咽了口唾沫:“这样啊......” “冯广山!你偷偷摸摸说什么呢!有什么不敢让我听的!”
“我说你会功夫,打人疼,红星不是对手。”
广山立马承认。 “切。”
王茹盯着广山脸,突然扭捏起来:“那是你活该,怨不得我......” “哟?”
“活该?”
红星和晓亮来了兴趣,脑袋凑近。 广山暂时不准备分享自己的痛和快乐。只要不当王茹面,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羡慕嫉妒。现在有更重要的:“说正事,王茹要入伙,帮我们调查黑袍人。”
晓亮和红星立刻严肃起来。 四人坐在小丘向阳处,一边拧着身上的水,一边攀谈。 “公交司机鬼精鬼精,车掉下桥前,自己先打开车门,跳进河去。天幸,车上乘客都是东夏村人,漳河边上长大的,就连戴狗皮帽子的醉酒老头,也扑腾着游上岸。我们拜托大家,一起在河里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你和王茹。估计事情要遭,这才紧赶慢赶,沿河找你俩。一路提心吊胆的,幸亏你俩安全。这么一场大祸,连人带司机,谁也没死,算是家家积德了。”
晓亮说。 “上辈子积德,这辈子也败光了。”
红星瞪着眼:“让他们下河,就蛮不乐意。求他们一块找你俩,面也大,速度也快,可瞧瞧那死出——‘小兄弟,我也想帮你,可孩子等我回家做饭呢。’少吃一顿又饿不死,什么玩意。”
晓亮笑笑:“算了,人没事什么都好。”
又转向王茹:“你一个姑娘,能把广山救上岸,吃了不少苦吧,跟我俩说说。”
王茹说:“有什么好说的。我一路托着这根木头,顺着河躺人,喝了一肚子水。要不是他死沉死沉的,我早把他拽上岸了,兴许比你们还早。算了,赶紧说正事吧。”
广山隐约能猜到,她刻意隐瞒细节,一来不想表功,二来也不想自己担心。瘦弱的姑娘,带着一个比自己高又重的人,在河水里漂浮那么久,肯定也害怕,也无助。脑中甚至出现画面,波浪一次次埋过她口鼻,想探出河面呼吸,手脚却使不上劲。每次奋力游向岸边,又被冲回河中央。仿佛怒海里的一艘小船,随波逐流,生死由天。即便这种时候,她也紧紧抓着自己。暖流汇聚胸口,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广山低声说:“谢谢,你受苦了。”
王茹双眼晶莹,光彩散发,神色先害羞羞,后温柔,忽又冷静:“我愿意,关你屁事。”
广山哑然,不知怎么得罪她了,正疑惑,晓亮开口:“好了,叙旧感恩完事,说说黑袍人吧。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抓广山?表哥是他们......做的吗?”
广山心跳漏掉一拍,注意立刻集中。谜团就在眼前,马上解开。夏村,表哥,偷薛松的人,摩托男,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可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容易。 王茹目光忽然飘远,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黑袍人......他们是一个医院,叫做灵台医院。你们也见过,李湾村土坛那张画,就是他们供奉的医生,灵台医生。灵台医院兴起不到一年,已经涵盖西平村,李湾村,咱们王村,而且扩张速度越来越快,最近夏村也开了分坛。灵台医院有领导,有主任,发期刊,念病症,每晚聚会。他们宣称,灵台医生有病治病必应,无病养生。看病也好,养生也好,不灵不收钱,收钱也没定额,随喜结缘。”
“所以肯定很准喽,不然没有人信啊。”
红星张着嘴。 晓亮皱眉:“准?谁家没个灾,谁不遇个坎?反正不要钱,去看看又能怎么样?大家都抱着这样心思,去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人一多,运气再差也能蒙准一两个。准的人信了,就跑不了,还能免费宣传。三人成虎听过没?宣传多了,去的就人更多,准的人更多,信的人更多,滚雪球一样。”
王茹点点头:“没错,所以发展很快。而且,农闲了,大家没事干,聚会也算个活动,信不信的,都去凑热闹。聚会时有讲病打坐,就算你不信,每晚告诉你灵台医生灵,灵台医生神,灵台医生准,周围人个个认真,无比刻苦,久而久之,你也会相信。”
“每个参加聚会的人都会穿黑袍吗?”
广山问。 “不。那些是核心成员,主任级别。想成为主任,要么受灵台医生恩准,要么治病,要么,捐大笔响油钱。”
王茹说。 广山眼前出现一张脸,下巴满是胡渣,躺在井底,一动不动:“主任能干啥?为啥要做主任?”
王茹支吾:“主任......受人敬重。他们代表灵台医院,可以做一些事......” “看病?病看?拿钱就能当主任,恐怕也不怎么准吧。”
红星问。 “不是......大多时候,病看靠主任,治病求院长。主任......组织聚会......其实,一般人可以参聚会,但是病治也好,治病也好,都要通过主任,才能找到领导。领导发话,才能面见院长。所以,经常能收到红包。主任有权力,他们相当于组织者,领路人,而且......而且......”王茹忽然扭捏。 “而且什么?”
广山问。 “而且......经常借机......碰到一些......女人,坏女人,不守......妇......道德的......” 王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简直像蚊子叫。广山听不清,脑袋越凑越近。 “啪!”
脸上又热又疼,广山捂着双颊,晕头转向。 “凑这么近干啥!没长耳朵吗?年纪不大,心思不少,就这么感兴趣?”
王茹吼。 广山赶紧摇头,心想:又不是我问的,你不想说就不说,干嘛故意引我去听,又要打我。 晓亮仿佛没瞧见,弯着头,像在思考,嘴角的笑却瞒不住。红星嘴巴大张,学着广山样子,双手捂脸,宛如挨打的是自己,嘴里嘟囔:“还好......还好......” 过得一阵,王茹似乎冷静了,意识到自己失态,望着广山,满眼歉意:“还疼吗?”
广山先摇头,转念一想,又急忙不断点头:“疼死我了。”
“你活该!这种事......我又不懂,你听的倒起劲。以后别问了......”王茹白了一眼,柔荑般的手敷在广山脸颊,丝滑清凉:“给你揉揉,别再大呼小叫,像我多大劲一样。”
刀子手,豆腐心。果然没猜错!广山大乐,又不想表露,脸扭曲不停。 “装什么,能有多疼,演得倒像。”
王茹似乎误解了广山表情。 “咳咳。”
不知谁咳嗽两声,王茹惊醒般,匆忙撒手。 “唉——”广山心底长叹,为啥这俩货在? “说说摩托男吧,为什么抓广山。”
晓亮问。 喜悦倏然消失,广山直起腰。 王茹盯着晓亮说:“我不认识他,李湾村医院我们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抓广山也不知道。”
王茹说:“偶然情况,我知道他们......决定把广山带到李湾村,所以一早赶过去,想着或许能帮上忙,还好真的派上用场。”
广山一丝恍惚,好像哪里不对。他记得过王茹下公交,当时她一蹦一跳进了李湾村,没有表现出丝毫担心。难道记忆出错?或者看错?兴许王茹着急,跑起来像蹦跳? 他下意识看向晓亮,猝不及防,整对上目光。视线一沾即走,没有丝毫停留,霎时间却传递了很多信息。晓亮眼神意味不明,但那里面,绝对不包括信任。 广山心乱不已,莫非王茹撒谎?不应该啊,她拼命救了自己,而且两人刚才......可怀疑涌上心头,再难消除,反而多个看问题的角度。说起来,他和王茹正经说话,仅仅半天,在这之前,丁点不了解对方。两个的关系进展的太过顺利了,如同背后有只手,暗暗发力。 红星说:“我还是不懂。我们三个调查灵台医院,虽然起因复杂,说到底,还是因为广山受到威胁,可能有......你对付他们,单纯因为广山,恐怕不太可能吧。”
广山大约能猜到,应该因为王茹姐姐。遇见晓亮红星之前,她讲了一个狮王咬死小狮子的故事,好像暗示王芳之死。 王茹撩了撩头发:“为什么,这是我的秘密,我现在不想讲。我们目标相同,道理想通,顺道结伴,自然而然。等摧毁了灵台医院......” 广山心底一震,晓亮楞了楞,红星跳起:“摧毁灵台医院?!我们没打算那么做啊!”
确实,自己收到杀人威胁,表哥死因蹊跷,夏村神秘失踪,摩托男和灵台教强硬劫持,加上日记。这些事情如阴云笼罩头顶,但广山只想知道为什么,没想过知道后怎么办,更别摧毁灵台医院这种事。 王茹大吃一惊:“没想过?那为什么追我到李湾村?为什么打晕王平,扔入枯井,潜进土坛?难道不是因为知道......”她猝然闭口,皱起眉头。 果然哪里不对。中间差了些信息,以至王茹认为他们想摧毁灵台医院,是可信赖的盟友。差什么信息呢?他们在枯井时,难道上面又发生了什么? 王茹脸色阴沉:“你们为什么跟踪我?”
广山目光扫过晓亮和红星,想让他们开口。可谁也不说话,明显在逼自己。 “哑巴了?”
王茹说。 广山叹口气,将调查表哥死地,碰巧听到王茹哭泣,以及手表的事,远远本本说出。 “所以,为什么丢在水库的手表在你那里,又为什么对不起广山,甚至哭了?”
晓亮问。 王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原来如此,竟然因为这件事,我说呢......” “别自言自语,到底为啥?莫不是你......杀了表哥?”
红星问。 王茹站起身:“少胡说八道。我对不起广山,因为捡到手表,却不想还换给他。我哭,因为我有迎风流泪的毛病。好了,解释完毕。刚才入伙的事,当我白说。你们阳关道,我走独木桥,拜拜。”
红星拦住对方:“少来,大半夜跑出门,就为这事?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王茹说:“撒尿不可以?万事想看看月亮不可以?你家门前是大海?管的真宽。”
晓亮说:“就算我们没想摧毁灵台医院,说不定能帮上别的忙,反正都是对付他们,多一双手,多一份力量,拒人千里之外不太好吧。”
王茹说:“那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什么怀疑王远死的有问题?”
广山略去日记,将夏村婆婆棺中的黄表纸密码,表哥留下的那张暗号纸说了一遍。 “哦......”王茹沉吟片刻:“那也不算新鲜,冯广山,依我看,遇到这种事,与其自己调查,不如直接报警。让侦探保护你,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