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跟朋友约好有事,”傅染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别担心,今天记者都去了他们的婚礼现场,无暇顾及我。”
范娴还是不放心,叮嘱了几句后才把傅染送出门口。她开车来到医院,尽量小心,挂完号坐在诊疗室外等,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影从面前穿梭而过。轮到傅染,她进去向医生大致说了情况,傅染忐忑地下楼,躺在B超室的床上,旁边有个孕妇也在做检查,高高隆起的肚子布满妊娠纹,尽管这样,孕妇双手揉着下腹,嘴里念念有词道,“宝宝乖,让阿姨看看你漂亮的小脸蛋,哎呦,别踢妈妈。”
冰凉的压迫感滑向傅染腹部,她侧首见到医生严峻的脸色,一只手娴熟地按动仪器,另一只手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敲打,心里的紧张令她握紧双手,医生睬了眼,嘴角轻扬起笑意。傅染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像是被什么给卡住,如鲠在喉。做完检查,她走到外面等报告。医院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明成佑婚礼的实况,此时还未开始,只是在做前期布置,数不清的媒体却已集中在现场。B超室内喊了傅染的名字,她走到窗前接过报告。里面的医生看了眼电视,她抬抬眼镜,神色怪异瞅向傅染。她捏紧报告单退到角落内,等到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快速挤进去,傅染望着镜面中反射出的自己的脸,神色间的紧张和焦虑令她自己都害怕。傅染屏息凝神,缓缓吐出口气,她拿起报告单放到眼前。宫内早孕,单胎……眼睛只匆忙瞥一眼,她却看到了至关重要的几个词。傅染惊得目瞪口呆,骤然一身冷汗自后背渗出,她难以置信地微张着嘴,看到镜面反射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电梯,她缩在角落内,只坚守着属于她的一块小小的地方。电梯上去后下来,如此反复,来往的人群行色匆匆,要忙着去排队交钱,谁也没有注意到傅染。她走进医生办公室,把手里的B超单子递过去。医生简单扫了眼,“怀孕两个月,一切正常。”
傅染犹未从震惊中回神,“我事后吃过紧急避孕药。”
医生见怪不怪,“也有避孕失败的例子,”见她呆愣着矗立在办公桌旁不走,“尽管服过避孕药,但孩子没事,别担心。”
傅染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医生拿着病历卡,像是陡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不想要吗?”
心里一阵刺痛,宛如被人狠狠扎进去把刀捅过后又反复辗转地刺,不想要吗?四个字带给傅染的冲击力无疑是灭顶的,她猛地抽过医生手里的病例和B超单逃也似的离开。脚步一阵急过一阵,傅染来到停车场,坐进驾驶座后砰地带上车门。B超单子被丢在副驾驶座上。挎包的拉链敞开着,傅染脑袋趴向方向盘,前所未有的疲倦令她闭起眼睛,温热泪水滑过眼角往下淌,流入臂弯间。今儿是个阴天,随时像要落一场暴风雨。傅染睁开眼睛,看到挎包内竖着的一张红色请柬,她伸手将它抽出,是尤应蕊特意送到傅家那晚,被她从垃圾桶内捡起来的。傅染忍痛翻开,里面有举行婚礼的地点和时间,左侧一栏并没有两人的结婚照。她纤细手指抚过上面的字体。新郎:明成佑。傅染浅勾起嘴角,她爱的人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这种悲剧不偏不倚砸在傅染身上。她牵扯着心里的疼痛想笑,最终却淌出更多的眼泪。接到电话时她整个人窝在狭小的驾驶座内,一接通宋织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喂小染,你在哪呢?”
傅染擦干净眼泪,哽咽声忍不住,“我在外面。”
“我和暮暮刚到你家,伯母说你出去了,小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婚礼现场了?”
傅染手背擦拭着眼睛,“没有。”
“你在哪?我们过来找你。”
“吱吱,”傅染捂住嘴角,待哭声渐掩后才开口,“你赶紧回去,你才生宝宝不久,我的事我自己清楚该怎么做。”
“你清楚个P啊,”宋织在那头急得哭起来,“小染,你别吓我们,有什么事我和暮暮都要陪着你。”
傅染攥紧手机,拇指按向红色键。她眼睛怔怔盯着副驾驶座上的B超单,坚硬的齿尖刺过皮肉,隐约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漫入喉中,她用手紧捂住嘴,上半身几乎趴到方向盘上。傅染取过矿泉水灌了两口,这才觉得舒服不少。这段日子,谁都在尽可能地保护她,范娴天天恨不能寸步不离左右,秦暮暮和宋织也绝口不提明成佑三个字,就连家里的陈妈都战战兢兢看她脸色。但,有一种痛,并不是你远远避开它,它就真的能不痛的。他们的婚礼日期逐渐逼近,照着原先的计划,以大肆宣扬的姿态铺开。傅染手掌抚向腹部,本该是她决绝挥断前事的时候,却有一个小生命早已在她体内悄然滋生。她右手不听使唤地发动引擎,含泪望出去的视线掺杂了旁人看不清的复杂,饶是别人,也只会远远的避开,甚至,离开迎安市,去到一个能疗伤的地方蜗居起来。傅染双手盘紧方向盘,她也痛,但不会逃避。逃开了,固然能眼不见为净,但伤口总需要时间愈合,她选择的方式是最直接却也是对自己最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