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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千金一诺(1 / 1)

一叶孤帆,自西而东,顺江而下,颇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味道。江南的初夏已经有了热气,鸢州渐渐进入梅雨季。秦楼在吴山南面,更是多阴雨。山色空蒙,薄雾浓云,淅淅沥沥的雨滴惹起了相思,潺潺流水诉尽了哀愁。每到雨天,秦枫总会望着空中发怔,思绪飘到了千里之外。“大哥,大哥?大哥!!”

紫袍在风中翻飞,唤了许久,总不见廊檐下的人应声,秦柏心里是无比郁闷。秦枫缓缓回首,眼底有些微的尴尬闪过,淡淡道:“有事?”

秦柏一双有神的大眼尽是无奈的神情,便一一叙述:“一个月后,谢门主儿子满周岁,请我们去吃酒呢!还有啊,三个月后,竹前辈六十六大寿,律辞已将请柬送到了的。”

秦枫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是最喜欢凑热闹么?多好的机会呢!”

见秦柏脸上抽搐几下,他笑意愈浓,“我得去湘地水帮处理些事情,你独自去趟谢门。谢小公子的周岁礼我已备好,你问墨倾要。”

秦柏不依不饶:“那竹家呢?”

秦枫叹口气:“待你从岭南归来,我会在秦楼等你,我们一道为竹老前辈贺寿。寿礼我已经安排墨倾去准备了,你不必操心。”

秦柏心底一阵窃喜,惬意地躺在梅亭的软榻上,瞅着秦枫,还欲说什么,却见秦枫左手拇指上空空如也。他腾地起身:“大哥,你的墨玉扳指呢?”

秦枫下意识地摸摸左手,白他一眼:“大惊小怪什么呢!”

然后,扭过头轻声道:“赠与他人了。”

秦柏急了:“不是,大哥,那昆仑墨玉扳指可是楼主才有的啊!你送谁了啊?”

秦枫淡淡地瞥他一眼:“我接手秦楼已有三年,亦并非单靠那枚楼主扳指号令全楼。再者说,总不能一味地寻求祖宗庇佑吧?”

看到爱弟有些闪烁不定,笑了笑,“你无须担忧,并未落在歹人手中。”

他始终未说,那枚扳指的去处,更不曾告诉秦柏,自己此次是应水帮帮主的挑战,一柄青冥剑,足矣!只是,突然想念得紧。秦柏似乎猜到一二,只问了一句:“是怎样的女孩儿?”

秦枫笑了笑,并不回答,自顾自地喝起酒来。秦柏悻悻地躺在软榻哼曲,秦枫则起身练剑。秦枫明白,此次前去湘南是有几分凶险,但,战胜的自信还是有的。湘南,雁城。山到衡阳尽,峰回雁影稀。应怜归路远,不忍更南飞。故而,此地在沧朝被称为衡州,自越朝起,定作“雁城”,沿用至今已有六百年。衡山,回雁峰。秦枫气定神闲,并无开口的意思,他只是来赴约而已。“秦霜染,倘若我赢了,你便不能再横加阻拦!”

水暮云立于峰顶,一再追问,“我们须提前定下来,否则……”白衣在风中飘摇,声音却坚定如磐石:“秦枫素来一诺千金,青冥剑下,从无否则一说。水前辈,请赐教!”

水暮云似乎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秦枫必胜的信念,犹如这屹立不倒的衡山,坚定不移。他心中有说不清的情愫在聚集,苗刀一出,毫不留情!水暮云本欲稳稳吃定江南三大世家,或是径直南下,收服岭南谢门,却不想胎死腹中,偏生有人走漏了消息。虽然处理了叛徒,但也惊动了秦枫。秦楼作为江南三大家之首,挺身而出乃义不容辞之事。秦枫并未出手,相反一味地避让,直直被逼到崖边。水暮云责问,他却笑容满面:“枫乃晚辈,礼让三招是对您的尊重。”

水暮云气得冒烟,却无法辩解。分明是秦枫没有全力以赴,自己根本找不出他的弱点,话却说得如此好听!这个年轻人寥寥几个来回,已令自己使出了七成功力。想来,秦枫的剑法在其父之上呢,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苗刀仅仅一尺二的长度,灵动如燕,回转抢杀,速度快到了极致。如电光石火,还未看清刀身,亮光已落在眼前。“铮!”

青光乍现,剑音来不及长鸣,便已悠悠地接了一刀。一声清响后,二人皆被内力震开。秦枫到底年轻,内力不及水暮云深厚,唇角溢出一缕血丝,对手仅是轻咳了几声。水暮云笑道:“秦枫小儿,勇气可嘉!既如此,老夫便不对秦楼动手,但竹家与离府,老夫吃定了!”

秦枫拭去血迹,微微一笑:“水前辈,多谢指教!”

水暮云不明所以,有一刹那的失神,不知秦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整个人呆呆傻傻,看着有些滑稽。他感觉被人愚弄了,语气充满怒意:“小子,玩什么把戏!”

秦枫笑声爽朗,神情依旧谦恭有礼:“晚辈不敢,还请前辈接招。”

水暮云苗刀一横,早已摆好了架势,顺着秦枫接下来的招数步步紧逼。但是,就在他以为处于上风时,却见白衣飘荡,伫立山巅,剑指苍穹。秦枫手中的青冥剑仍旧泛着幽幽的青碧色,剑影缥缈,犹似浣花清水。回雁峰顶上,一阵长啸——“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水暮云的眼珠子几乎都瞪了出来,苗刀只在青冥剑下走了四招,被径直逼了回来。后面的四招,自己居然毫无战胜的能力,始终被迫地应对着那道青色光芒。“这是……霜寒八绝!”

话音方落,青冥剑便架在水暮云脖颈上。水暮云怔住,继而大笑道,“好!好个秦枫小辈,好个霜寒八绝啊!老夫认输!”

说话间,苗刀往颈子上一横,却被青冥一剑挑开,又翻转打落。秦枫掀襟一跪,恭敬而歉疚地低着头:“抱歉,晚辈不该咄咄相逼,请前辈宽恕。”

水暮云扶起他,眸中有肃然起敬的神色闪过,捋了捋胡须,轻叹:“虎父无犬子啊!老夫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你说的条件,老夫答应,老夫有生之年,水帮不再侵犯任何武林同道,不挑战任何武林中人。”

秦枫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前辈!”

水暮云身影已然远去,声音犹自传来:“老夫反倒该谢谢你,令老夫真正见识了秦家的霜寒八绝!”

秦枫下了山,如愿以偿的他,回了秦楼更是一身轻松。他知道,水暮云之所以想征服江南,只缘于数年前,父亲与之比武,却因梅而内力尽失,无法运用霜寒八绝,最终亡故亦不曾用剑。于是,不能用苗刀与青冥剑一较高下,始终是水暮云的遗憾。水暮云是个好面子的人,定会遵守诺言。“楼主。”

一名黛色衣衫的男子单膝跪地,恭敬地低着头,“此次湘南之行,属下有负所托,请楼主责罚。”

秦枫凝眉,坐于几案旁,沉默不语。良久,他斟满酒樽,递与那名黛衣男子。男子微怔,接过酒,轻声道:“谢楼主赐死,松不能再尽忠,望楼主海涵。”

秦枫并未有过多的情绪,淡笑:“好,你且饮了,其他再做定论。”

松仰首饮尽,已准备好了毒性发作的结果,冲着秦枫跪着叩了三个头:“松谢过楼主当年的救命之恩,谢过多年的栽培与看重,谢过楼主给予的厚望。此等恩德,松只能来世再报了。”

秦枫默默颔首,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你可愿娶杏?”

松懵了,挠了挠头,甚是尴尬:“楼主,属下是怕她不肯嫁呢……她,毕竟还小……”秦枫又沉默了半晌,叹口气,又问:“那么,她若愿嫁,你又当如何?”

是的,尽管松没有照顾好她,她依旧愿意嫁给他。抑或,这便是真心真意吧?松似乎明白了秦枫的言下之意,再次叩首:“谢楼主成全!”

秦枫冷然道:“你须做个承诺,否则,我宁可将你逐出秦楼,再寻他人一世护着杏,亦不会将她许了你!”

显然,秦枫并非恐吓,自景朝中后期开始,已有女子和离再婚,但只是极少数。后来又经过陈朝的荒淫无度,民间已不再对女子忠贞要求的过于苛刻。而浥朝本就与游牧民族多有结合,骨子里对情爱的追求,亦不似汉人那样刻板。至于婚前有失贞操的女子,虽然无法嫁与大富大贵之人,倒是仍旧可以许配和婚嫁的。秦枫从未有过的认真,松、竹、梅、桃、李、杏六位副手,他都是真心相待的!松双眸坚定,那是从未有过的色彩,坚毅而郑重:“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松愿与阿杏相守白头,若委屈她一星半点,便遭天打雷劈,永不入轮回!”

秦枫默然起身,递上几张纸,声音凝重:“跟了我多年,你应知我不喜背信弃义之徒。”

他往里屋走了几步,顿了顿,“去准备准备,三日后是良辰吉日,莫要耽搁了。她那段日子喝了不少避子汤伤了身子,我开了些药,拟了食补的法子,调养些时日你们再圆房,况且她还小,自己还是个孩子,你注意点,待她大几岁再与她生子。”

松跪下谢过秦枫,接过写得满满当当的几页纸,回了李园小筑,见到那个红色衣裙的少女。那张小巧的脸蛋上挂着未干的泪珠,恍若无声的控诉着他的刚愎自用。松心中百般自责,哄着可爱的小人儿:“阿杏,松哥哥娶你好么?松哥哥知错了,莫要哭了。”

杏将头埋得很低:“是阿杏不好,不该学艺不精,还死缠烂打地求松哥哥带我去。”

松不知如何是好,只道:“楼主让我们三日后成婚,我去准备东西。”

杏怔怔地看着那抹黛色消失,扑进李怀中哭着:“李姐姐,呜呜呜呜……”李心酸不已,一心责怪着松,他仗着自己与离府的林萧潜伏得完美,肆意任为,不曾请命于楼主便偷偷带走了杏。当真是乐极生悲,林萧带着消息回了离府,松却因一时贪玩与自负,领着杏去了岳州戏耍。杏擅长医药,易容是后来跟竹学的,时间很短,只学了简单的。届时被水暮云的侄子水晴霄拦下来,想走都走不了。杏的女孩儿家身份暴露无遗,便被水晴霄捉了去,视为人质,不交代出来路誓不罢休,若非墨倾与竹二人去云梦湖相助,只怕松与杏性命堪忧。可是,即便救回,杏依旧被水晴霄那个禽兽祸害了。这丫头才十四岁,就因为松的自大……罢了,或许这便是楼主所说的——性格使然,自成定数吧?谁让杏自幼与松交好,对他太过信任,松却又自以为是……惟愿,松得以改错,日后好生待杏,否则绝对饶他不得!三日后,黄昏。杏着玄色中红的婚服,脚踩彩色丝绳贯穿的木屐。她两只大眼泪汪汪,怯怯地从李怀里走出去,松已等候多时了,玄色婚服庄重肃穆。似乎,松只在这数日间,便沉稳了许多,眉眼中是男子应有的刚毅与承担。依浥朝律法,男子十五学成可婚配,二十及冠而字,得以娶妻。女子许而十五及笈字之,未许便二十而笈。十四成婚的亦有,中原汉人极少,多为西北戎族、狼族,或是辽东、蒙郡一带的狄族,年十三便婚配,十四便做人妇,男子同样十三四婚娶。如今,松不过十八岁,杏才十四,真是造孽啊!李心中愤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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