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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秋雨叶落时(1 / 1)

许闹听着他的话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眼睛里满是泪水与愤恨,无助与绝望渐渐散去,尽是凄凉与茫然:“你的孝道,是用七十万条性命成全的。你不分青红皂白,你不辨是非正邪,你一心想找害死你母亲的畜牲报仇,你一心以为杀光浥朝的人就能报仇,没想到自己也是棋子,真是风水轮流转呐!贺兰雪,你聪明了一世,怎就看不透令江河那种伪君子的伎俩呢?你报仇就罢了,偏偏要带上这么多无辜之人!”

贺兰雪蓦然间停止了剧烈的狂笑,随后喷出一大口鲜血,又悲痛欲绝地开始大哭,眼泪如泉水涌出。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因五个禽兽凌辱母亲未果导致母亲撞石而亡,他就想杀他们,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就发了疯似的报复所有浥朝人,一个接一个的,都送去给母亲陪葬!可他没有想到,太平六年的那两场战役,竟然一下子折损了六十一万。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然而在复仇的心病下理智还是战胜了可怜的良心,甚至在自己遐想中感受到报仇雪恨的快感,所以更加看不惯“家国大义”的凉王府,他们的正义凛然显得自己愈是邪恶肮脏。许闹说的对,他的确不敢去深究,因为他怕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他不敢面对叶家面对母亲。于是,这么多年,看不惯的就想要毁灭,他就自动让叶廉赫为苍甲军三千孤寡放弃抵抗,认命地接受万箭穿心;叶承韬也为自己部下退出凝露洲遭受凌迟之刑。似乎这些年来,他的心已经变得暴虐,但他安慰自己这只是为了向浥朝人复仇,向苍甲军复仇,对,他变成这样只是因为报仇而已!可如今,许闹告诉他,自己这三十一年的努力都是一场笑话,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所谓的仇恨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同盟竟然才是敌人,这让他如何承受?他始终认为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报复,最终却被这样的现实打败,简直可怕又可笑,可悲又可叹!令江河的字他再熟悉不过,那手札他曾见过,但令江河只给他看了第一卷,就是对付武林的那一卷,他满目的仇恨,早已不管不顾。贺兰雪又哭又笑,精神崩溃,本就身受重伤,又未能及时服下练移形换影的毒药,口中不断涌出黑红色的血液,五官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扭曲成团。许闹看得出,贺兰雪已濒临死亡,她却不想放过,凭什么贺兰雪就能这样轻松死了?是以言辞直戳人心:“多么可笑啊……可老天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就是这样可笑至极!我拿着令氏的手札来找你,就是想杀人诛心,这是对你的惩罚,但凡你还有一点点良知就该愧悔……罢了,一切都迟了,人死不复生,折磨你,不过是在慰藉我自己而已,又有什么意义!”

她终于还是没能说下去,也许在江湖中“凌风谷主许闹”的大名让人闻风丧胆,可,到底她还是做不到落井下石这样卑劣,也懒得待在这里看一个将死之人,直直将大门洞开,如风般离去。也是,她还能说什么呢?贺兰雪的复仇就是个笑话,而他们所有人却为这个笑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望着天边的鱼肚白,这二十多年,真是不堪回首,不禁想起孟郊那首《择友》:“兽中有人性,形异遭人隔。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古人形似兽,皆有大圣德。今人表似人,兽心安可测。虽笑未必和,虽哭未必戚。面结口头交,肚里生荆棘。好人常直道,不顺世间逆。恶人巧谄多,非义苟且得。若是效真人,坚心如铁石。不谄亦不欺,不奢复不溺。面无吝色容,心无诈忧惕。君子大道人,朝夕恒的的。”

晚秋的寒风迎面而来,疾速地涌进废弃的偏殿,灌入贺兰雪鼻喉,令其窒息……贺兰雪死前面露愧色,带有悔意,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绝望——想他一生都为仇恨所累才不得善终,想他一生恶事做尽坏事做绝才误杀恩人,想他一生如此可笑如此可悲才知天道无常!母亲,孩儿到底是错了……我贺兰雪一世孤苦,终究是自作自受,沈伏是真心待我,可我却不以为然,一定要让叶家覆灭。是孩儿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哥,我对不起你,你一心希望北狄与浥朝两相太平,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直拖累你,害苦了你,教你进退两难,不得不对浥朝开战,龙燕大败后积郁成疾,都怪我啊……来生,倘若我这样的人……也有来生,我愿吃尽苦头赎罪,倘若我也配有来生……第五蓦在殿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许闹离开,踱步而入,看着地上人,心头恨之入骨,语言清冷:“你不配!你不配有来世,甚至不配忏悔!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一手策划就决定了七十万人的生死,你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我不恨你对我百般刁难,不恨你仇视沈氏皇族,不恨你对付叶家——因为朝堂之争,死伤在所难免。可是,我恨你挑起战乱,唆使路飞用巫毒令端木军无力抵抗、十万五千人全军阵亡;恨你因对叶家的仇恨对数以万计苍甲军英魂的家眷痛下杀手;恨你从民间寻来毒药,不问老百姓意愿便做药人死士,让他们无法逃离你的控制去送死。用舅母的话,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变态,你心理有病、脑子有病,你无可救药!”

贺兰雪又笑了,从无地自容到麻木不仁。是啊,他连死都不配,哪里还配拥有来生呢?也罢,此生凄苦,再也不要人世走一遭了!第五蓦阖住门离开,怅然若失般望着重重叠叠的宫闱,却见不远处消失的背影,舅母担心自己心绪不宁,方才始终不曾走远,直至自己出来才远去,这份呵护备至教她暖心不已。从那天起,贺兰雪被扔到了冷宫,思过殿再无人临门,也没有人知道贺兰雪是生是死。直到有一天,宫女嗅到恶臭的腐尸味儿,汇报了内务总管,总管也拿不定主意,遂请求了摄政公主殿下的旨意。摄政公主第五蓦冷目微挑,手中批改奏折的狼毫稍稍一顿,缓缓吐出一口气:“卷了席子扔到宫外,给他一副薄皮棺材,立碑贺兰雪之墓,也算是我浥朝宽容了。”

许闹心中积郁难消,带人回了一趟凌风谷,嘱托第五蓦开年再来青都处理贺兰雪余孽,她亲自护驾。一场秋雨一场寒,深秋的最后一场雨落了整整三天,如今才点点滴滴将要放晴。淅淅沥沥的雨水跌落在瓦当窗棂,惊醒梦中人——许闹猛然坐起,外衣都没有披就冲了出去,一路向枫林镇外飞奔。斜风细雨,枫叶深处,万灵山头,那座孤坟依旧,坟头上梅树依旧生机勃勃,只待来年初春便可傲然盛放。她颓然地跪在坟前,中衣中裤都溅了泥水,泪水却同雨水一并滑落,颤抖着双手抚摸无字墓碑,声音略微沙哑:“君鹤,对不起……凉王府我没能替你守住,凉王和阿贤过世了,但韬儿还活着,阿蓦也好好活着,他们有一对双生子,还有一个小女儿。我……我真的尽最大努力,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谢文墨本是来给梅君鹤上香烧纸的,也好告诉他凉王府的这些事情,此刻见许闹这般自责无奈又无语,上前拽住她的胳膊提起来:“梅仙羽若是看到你如今这番模样才更加心痛不已!你在他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人,怎么就没有这个自觉和信心呢?”

许闹像是梦魇未醒,扑到墓碑前,抱着冰冷的墓碑哭诉:“我梦到帅哥了,她一句话没说,但我知道她很伤心;就像你从不逼迫我成长,可我知道你很辛苦,所以我很努力、很拼命。君鹤……你说帅哥是不是很失望,你是不是也很失望啊?都怪我太没用,都怪我!”

已至深秋,方落过雨,寒凉入骨,夜风冷冽。谢文墨气急,用力将许闹的手掰开,一把扯到怀里,紧紧箍住安慰:“不是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凉王府的事岂是你一人之力便可稳住的,不要让自己这么累好吗?你这样,很让人心疼啊……”许闹从未有过的脆弱,几近崩溃,一时哭到不能自已,泣不成声:“君鹤,你走了以后,秦帅也走了。君鹤,我用十五年为你平反昭雪,又用十三年守护凉王府,守护韬儿跟阿蓦,守护浥朝……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留住,什么都没守住,为什么啊?君鹤,我真的好失败,百无一用……我好累啊,君鹤,我好累……”谢文墨的手微微颤抖,回忆如潮水涌现,江湖中谁人不知许闹有多拼命,有多护犊子,眼泪不禁意间掉下来:“这些年,你太累了,日后交给梅青他们便是。”

许闹微怔,猛然推开谢文墨,犹如惊弓之鸟,结结巴巴地抱胸看着对方:“我明明是抱着墓碑的,我没有主动抱你……”谢文墨根本没有想到许闹清醒的如此之迅速,更是没料到许闹铆足了劲推他,堂堂七尺六寸男儿,竟整个人倒在地上,又好气又好笑,指着许闹:“我说你这女人,真是蛮不讲理!我是怕你着凉染上风寒,哪晓得你力大如牛没个轻重!”

许闹翻个白眼,语气陡然变得很冲:“我谢谢你,放心,姑奶奶死不了!”

谢文墨气的七窍生烟:“那还真是客气,我无福消受一句谢!”

许闹“切”了一声:“那我收回,你连谢都不用,哼!”

谢文墨觉得自己幼稚可笑,拂袖而去:“真是不可理喻的女人,可怜梅仙羽受罪了!”

许闹一听,顿时气的跳脚:“呸呸呸,梅君鹤才不会,他最爱我最喜欢我,哪里受罪!”

谢文墨没有再传来任何回答,只剩一抹远去的背影。许闹难过到心碎,摸着墓碑轻声问:“君鹤,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委屈你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离开秦楼;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背负骂名被追杀;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做个默默无名的影子……都是我无能,连累了你。”

南不知何时前来,听着许闹自顾自地说傻话,难过不已,平添了几分心酸与心疼,忍不住打断,逐一解释:“不是,主公跟夫人一起,从未觉得辛苦,从未觉得委屈,从未觉得连累!反倒是主公拖累了夫人,当初离开秦楼,只是为了维护秦楼清誉不受影响,为了秦楼主不必夹在谢阁主与主公之间两相为难;当初棹隐烟波被名门正派追杀,完全是因为他们想独吞的算盘打错了,所以,与其得不到不如消灭掉,以慰藉他们狭隘的心胸!主公说,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见夫人。主公说,为了能见到夫人,他用光了所有的运气,耗尽了全部的精力。主公说,他能在红莲冰棺沉睡半载,能从地狱归来,因为放不下夫人。”

许闹第一次听见南对她说这些话,震惊之余又问:“真的?他还说了什么?”

南泪光闪闪地望着她,羡慕又戏谑:“自然是真的!”

她以前总觉得夫人对主公一定信任有加,是以会认死理,一直忠诚不渝,可没想到,夫人原来在感情方面一点自信都没有,让她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感觉在心里。兴许这便是冥夜所说的,夫人明面上看是极为孤傲冷漠的,但内心有着深切的自卑感,仿佛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不知夫人都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般互相矛盾的脾性。但她明白,个中缘由只有主公才懂,因为主公独自感慨过——我的傻夜灯啊,我满心满意都是你,可你怎么就只告诉我有些自卑从小就有,刻在骨子里改不掉,倒教我不知所措,那些痛都是过去的了,怎么你就不肯放过自己,你可知我多心疼这样的你?此时,夫人微微一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刷刷往下掉!她凝视着夫人,不由得记起主公体内火蛊濒临死亡的那段日子,以为是主公最后的时光,如今讲述起来,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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