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闹在心里打鼓:人体一共二百零六块骨头,这骨架还专门做了关节部位,一个时辰根本不可能完成,这老头是在测试他们的动手能力还是干脆就不想教啊?果然一个时辰后四个人都没有做完,每个人都剩下一小半,有的剩条腿有的一条胳膊,四个人都低着头,脸色羞愧得通红。即墨烟火挨个仔细检查,每一个都很细致,最出色的是妙柳,每处关节都与骨骼非常契合:“凌风谷许闹吧?我们谈谈价格。”
许闹拿了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敲了敲手指,神色肃然:“青都出现了人体活傀儡,我希望你能教会他们如何防范傀儡师以及破解其中奥秘,这是一万两银票,浥朝所有浥通钱庄皆可兑换,就近的沙州就有。”
即墨烟火欢喜地数着一百张一百两的银票,输了三遍笑道:“放心放心,傀儡师重在技巧,熟能生巧,你有没有时间要求?”
许闹看着他:“你直说需要多久才能做到就是。”
即墨烟火嘿嘿一笑:“三年一批一批五个,你需要多少人?”
许闹冷声道:“我只有三年时间,三年以后不需要了。”
即墨烟火急忙笑出两颗金牙:“那只能二十个,再多就不保证质量了。”
许闹漠然道:“一个弟子学费多少?”
即墨烟火伸出一个食指,看着许闹的表情随着他的眼神变化,从微笑变为冷笑最后变成似笑非笑,他即刻改了口:“一……百……两黄金一个,一千两银子一个,一共两万两白银,不能再少了~”许闹有从荷包里取出一万两:“之前有人出了大价钱让你收其为徒?”
即墨烟火捏着一百张银票小心地塞进怀里,神情精彩纷呈像个戏子:“对啊,我一共就培养了墨家三代人,结果令江河那畜牲给墨家灭门了,我现在除了你们谷中的凌风,就剩你女儿谢晚晴一个徒弟了,还有三个是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带来的人,给了一万两黄金~听你刚才这话,他这畜牲竟然拿活人当傀儡?”
许闹以为是自己钱给少了:“你意思是要我多给点钱?”
即墨烟火摆摆手道:“我自己贪念培育出了孽畜,清理门户是正途!”
许闹思索少顷:“我回青都就让手下给你送人过来,你一定要仔细用心,浥朝的危亡就在这几年的变数中。”
即墨烟火也变得一本正经:“这么严重?他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墨倾恭敬又无奈道:“师祖,他是想造反的庆阳王沈辙,真实身份是北狄王子贺兰雪。您上次说您教了几个得意门生,原来是他的人?”
即墨烟火被墨倾的话噎住,从身后的大花瓶里取出一幅卷轴:“我以为就是个怪癖富商,他看到我的傀儡栩栩如生就让我赶在当天给他做了一个画像上的女人。就是这个,很漂亮,他说他要带回去。”
许闹望着那幅画,画像中一个妩媚而灵动的女子,娇小伊人地靠在一个高大的络腮胡男人身边,女子秋娘眉微蹙,睡凤眼如菱镜摄人魂魄,朱唇贝齿:“这是贺兰雪与贺兰青平的生母胡姬。”
即墨烟火失声痛哭:“我这是晚节不保啊,竟然教了敌人害自己人!”
许闹狠狠一瞪:“哭个鬼,现在哭有用吗?快点把人教出来将功补过!”
即墨烟火抽抽搭搭像小孩子:“好,我一定铆足了劲儿培养。”
许闹见他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有些心酸,不能怪即墨烟火,因为他们也是才知道贺兰雪被沈辙代替,即墨烟火一个淡出大众视野的人不知道很正常:“是我们发现的太晚,给你带来压力了,抱歉。”
即墨烟火忙摇着双手:“没事没事,都是浥朝人,出出力是应该的。”
许闹从另一个荷包里拿了一块四角宫灯玉佩:“这是我凌风谷的玉佩,你去浥通钱庄,十万两以下都可以,只能用一次。”
即墨烟火眼睛都冒着金光,拿着玉佩左看右看:“多谢许谷主慷慨。”
许闹轻声道:“我跟墨倾撤了,明年开春前给你送二十个人。”
许闹与墨倾下了山回到牧民家,用轻功又快又省力,当晚有部落的篝火宴,按理说冬天不应该有,因为燃烧物不是很好找,正当许闹百思不得其解,就看见墨倾被部落还未出嫁的姑娘们拉去跳舞。墨倾身材颀长相貌昳丽,宽肩窄腰长腿,皮肤白皙细腻,至多年岁渐长有些松弛臃肿,不细看还是那样俊美无双,双手被不同的姑娘牵着,脚下步履紊乱,脑门儿满是冷汗。许闹坐在厚厚的羊皮垫子上裹着厚重的虎皮斗篷,饮着乌兹国特有的葡萄酿,伊吾卢离火州不太远,跟到沙州一样八百里,火州的葡萄最好葡萄酿最多,一面供养乌兹国王族,一面进贡给浥朝,另一面普通人家庆祝节日也可享用,平常就不能喝了,因为不够。她正惬意地享受生活,瞥见墨倾不住地回头,满目祈求,那样子让她想起玩吃鸡的时候,她要死了,然后就会有一个声音——“救救我”,“救救我”,自带表情包那种“救救我”,越想越好笑。火光照耀在许闹不再年轻的脸孔,笑容似火焰般温暖,声音如奔腾的河水在山间荡漾:“没事儿,欢乐的跳吧~”她也并未多么苍老,只不过本来也没有多么魅惑众生,年纪大了就更不显颜色,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她那通身的气派绝非常人,就像有句网上留言说的,没有精致的五官谁愿意了解你的三观?她很有自知之明,尽管自己也有一双大眼一对弯眉一张樱桃小嘴,架不住一张大脸,有的姑娘脸不出色好歹手漂亮,可惜她手又短又粗又胖,唯一能觉得有点安慰的就是摸起来手感软绵绵的,毕竟肉多嘛~君鹤总说:“夜灯,你的睫毛真长,像羽扇一样挠的我心里痒痒的,手软软的摸得我想要你……”她会马上把手缩回来还一句:“梅君鹤,你抓着我的手自摸呢好吗?”
君鹤厚着脸皮说:“是你的手摸我,我没有自摸~”她觉得梅君鹤玩闹起来脸皮比自己还要厚得多,有时候想一想,或许是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腻歪得久了,以致于把后面所有相处时候的甜蜜都耗尽了,到了最后只能遥遥相望以慰相思,如今更是阴阳相隔再不能互诉衷肠,与其如此易得易逝,不如细水长流。篝火冉冉,歌声朗朗,是中原不曾有的调子与节拍,人们围成一圈圈,穿着颜色艳丽的异族服饰,女子长发蒙着麻布防风沙,男子痛快地吆喝着,不时有年轻男子跟年轻女子一起跳舞。许闹有问过这里的女子为何戴麻布,因为在浥朝披麻戴孝是送终孝衣,女子告诉她,因为乌兹国只有王族贵族才能戴纱巾和丝绸,这里风沙大,水源稀少,蒙住头发不容易脏。最初她以为乌兹国女性蒙头巾跟后世伊斯兰教一样是宗教信仰的问题,但渠漫说乌兹国还没有穆--斯--林礼节,这种行为是环境使然,成婚早主要是因为饮食习惯发育早,环境恶劣寿命短,而乌兹国女子地位并不低,相反民风彪悍开放。墨倾被几个女性拉进毡房,进去前还高喊:“许谷主,许谷主!”
许闹坐在原地没动,墨倾功夫不弱,她没必要操心,自顾自地用小炉子暖酒喝,热着敕勒族的孢糟酒,安逸美好。不多久,墨倾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青丝跑出来坐在许闹身边:“许谷主,你为什么不救我?”
许闹给他倒了一杯酒:“你有十几种方式可以出来,除非你享受。”
墨倾一口喝完,没好气道:“我都是五个孩子的爹了,而且我有娘子!”
许闹也喝了一杯,比起豪饮她更喜欢这样小酌:“你心里有数我何必多此一举?”
墨倾一时语塞:“许谷主,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好相处?”
许闹回眸一言不发瞅得他心里直发慌,良久才道:“女魔头的恶名你没听过?”
墨倾无语道:“你这也太实在了。”
许闹端着酒杯轻笑,眼中坦然语调率真:“墨倾,管不管得住下半身是你的自制力,与我无关,你就算今晚把她们都睡了,对不起的是你的娘子,不是我,该管你的也是你的娘子,不是我。”
墨倾想到记忆里那抹红:“若是梅呢?我记得当年他和南有过?”
许闹镇定自若地继续一杯复一杯:“我和他说过,如果变心可以告诉我,绝不死缠烂打;如果他跟我在一起之前有过我不在乎,但我们在一起之后的时候还去睡别的女人,我不知道没关系,我知道了就会离开他,绝不拖泥带水。当年他跟南演戏我就知道那不是他的风格,他真的喜欢南就不会用侮辱另一个女人的方式玩儿替代的手段,这是把对方的脸面和尊严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产生的强烈恨意会害死南的,所以他不爱南也不爱那个女人,何况她们是同一个人。”
墨倾没有接话,他知道一个女人的恨意有多么强大,当初横行一时的武林盟主申年的护法封芮就是被自己欺骗的女人用定情匕首捅死的,他听后还感慨过真可怕,在心底计较了一番,以后不能骗爱自己的人也不能到处找女人,万一运气不好被玩死了就不好了,至于梅跟南那莫须有的故事他在知道原委时足足愣了半晌。篝火渐渐变弱,人也即将散去,许闹收了羊皮垫子和虎皮斗篷后,觉察到不远处有杀气接近,刀剑不离身的她掀开毡房的卷帘。远处一个个绿色的光点慢慢逼近诉说着一场就要来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女人们带着孩子躲在火堆旁边,男人们举着舂米杵、耙、犁、锄头和羊鞭,獒犬在牧民身旁瑟缩着哀嚎。真是该庆幸伊吾卢还有绿洲和种植的地方,不然所有人连个像样的农具都找不到了,仅靠墨倾跟许闹对付狼群倒也不会太惨,但是加上这群没有功夫的牧民和孩子就容易顾此失彼了。许闹目测心算周围狼群的数量,跟墨倾商量道:“你的傀儡还在吗?我武功比你好,保护女人和孩子,你保护那些男人不被撕咬。”
墨倾在发现狼群后已经从毡房取出折叠好的两个傀儡男子,手中十根冰蚕丝射向四肢与后脑,两个躺在地面毫无生气的傀儡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没吓到狼群倒是吓得人一哆嗦。不远处一声悠长而低沉的狼嚎,近处狼群俯低前行,又一声高亢而激昂的狼嚎,两只威武雄壮的狼分别在两个羊圈叼出四只带血的幼崽,扔在地上突然嚎叫,狼群纷纷朝人群飞扑。墨倾十指飞快,冰蚕丝在看不见的夜色里控制着两具手握利器的傀儡在狼群中奋力厮杀,屡屡攻击后方,狼群只片刻骚乱便再次有序地扑来,切换了攻击对象,照着最瘦小的许闹张嘴咬下来。宵练一剑横穿,狼头被削成两半,后面紧随的狼分工明确,一只咬背一只攻腿,还有一头接着方才的那只在正前方吸引她的注意力,狼是狡猾的动物,最喜协同作战。许闹下腰滑步,梅花刃自腰腹切开一条口子,刀剑从另两只狼身掠过,一刃封喉,眼看一只狼将要咬住一个半大的孩子,梅花刃脱手回旋飞出,割断了狼的脖颈。墨倾的两只傀儡被三只狼撕成几段,佩剑流光婉转,在狼群中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