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平兴门正对着皇城边正东的平远门,可巧,平远门隔了凝华巷就是兴寿坊的太仆杨威(沈戎)、紧挨着崇光坊太子太傅云卿(沈戎)、与东街毗邻的永安坊太子少傅方天涯(沈戎),这三个是自己人,丢脸无所谓,主要跟杨威兴寿坊做邻居的是九卿之一的长乐坊宗正东方亭(庆阳王),好烦。“阿景……”卓逸轩站在不远处问何兵,“卫尉大人,敢问舍妹犯了何事?”
何兵打了二十杖正巧想歇会儿,停下跟这个御史台的比自己高了三级的从一品御史中丞解释:“卓大人,燕平王丢失官令,圣上下旨杖责五十,鉴于燕平王知错能改态度良好,减责十杖。”
卓逸轩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家的妹子继续挨打,丢失官令可是五十杖,少十杖不错了。于是问候完许闹,大家再次“欣赏”着我朝第一个挨刑杖的亲王,他们如何都不会想到我朝还有一个挨过军杖的公爵,俩人可谓难兄难弟,不对,是难姐难妹。何兵接着打,尽管没有用内力,但卫尉负责宫庭警卫,倘若没有点本事怎么可能当得起这个身份,这一身武力可不是唬人的!况且已经减刑了,他不能再弄虚作假,不然被那群老古董逮着吃不了兜着走。许闹双手握拳,趴在长凳上抱住凳子,额间布满汗珠缓缓向下流,臀部也染了斑斑血迹,弯眉紧蹙,樱唇紧抿,一声不吭。何兵是知道自己的手劲儿的,还真是佩服这个女子,但有些来看戏的人可不觉得。沈辙站在不远处:“哟,这不是燕平王嘛?!何兵没吃饭吗?”
何兵抱拳行礼,依律,正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官员见亲王无须下跪,只需行礼:“见过庆阳王。”
许闹就知道这个死男人一定会来凑热闹:“沈辙,我也是亲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打得了的!”
沈辙优哉游哉地走到何兵身边,一把夺去刑杖,这个跟他作对的死女人,跟凉王府同流合污,真是该死,早就该死了:“你放心,我也是亲王,不过,我比你正宗,我姓沈啊~别人打不得你,我可以啊~”许闹万万没想到,沈辙竟为了置她于死地不顾身份,看来是跟自己一样脸皮厚的人:“沈辙,你这是在丢皇家颜面!”
沈辙问过何兵还剩多少下,就对许闹说:“还剩十五下啊~好!燕平王此言差矣,本王这是为了彰显皇家公正严明,你忍着点吧~”“啪——咔嚓”一声响亮的声音之后,刑杖断了。许闹饶是做好准备,也还是被沈辙的内力惊到了,这功力太强,沈辙今年已经四十,内力深厚,她觉得按自己十年前的武功会直接被打死。第十杖,她感觉自己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思绪刚冒出来唇角的暗红色的血液便跌落地面。后十五杖,足足打断了八根刑杖,除了沈辙打的第一根,后面每二杖断一根,打到功力深厚的沈辙满头大汗,后心都湿了,双手都磨出了血泡。许闹看着收手的沈辙那双手有血迹,真是为了弄死她够拼命的!孙子,今天你弄不死我,来日我一定弄死你!第五蓦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许闹披在身上,想背许闹走:“舅母,我背你回采薇客栈,黑叔叔在采薇客栈等你呢。”
许闹却借着第五蓦的力量站起来往人群外走,路过沈辙身边时问:“你是沈辙?”
沈辙眼神冷漠:“燕平王明知故问,还是已经晕头转向了?”
许闹撑着一口气再道:“很好,我记住你了,沈辙。”
沈辙笑道:“能被燕平王记得是本王荣幸。”
许闹强撑着走上第五蓦的皇家马车,足够她趴直身子,贺江东跟白露居然在车上等着救治她,松了口气立刻吐了血,昏迷不醒。三日后,许闹听见耳边持续不断的哭声和对话传来。“娘,娘亲,母亲……”“别哭了,你们的娘已经没事了,再养上三个月就好了,不过动武得四五个月后。”
“贺伯伯谢谢你。”
“这次白露的功劳也不小哦~”“谢谢白露姨姨!”
“别谢我,多亏谷主内力浑厚扛得住,那十五杖下来,我们这群人早一命呜呼了!”
“这还真的是,我看就那狠劲儿跟那功力,就是秦霜染也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多才能恢复如初。”
许闹趴在床上终于睁开眼睛,腰、背、臀、腿,特么的真是到处都疼,不过她以前经常受伤,也还算是忍得了。转头看去,她家的四个宝贝还是穿着四种颜色的衣服——梅青一袭青衣阔袍广袖,梅朔黑色劲装,梅苏碧衣如春,梅鸢朱砂红艳丽非常:“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梅鸢跑来趴在许闹身边:“娘亲,昼白叔叔跟惊蛰姨姨说话我们听到了,就来了,刚到。”
“舅母,您好些了吗?”
第五蓦身后跟着叶承韬,二人如影随形,“我跟叶子这两天都睡不好觉。”
许闹面容憔悴,轻声道:“你们来的正好,韬儿,我有事跟你说。”
叶承韬走近一些:“您说。”
许闹还未恢复,声音还不连贯,但目光坚定:“韬儿,你亲自去一趟庆阳王府查一次沈辙,必须是沈辙本人,我怀疑……沈辙不是沈辙,沈伏跟沈辙父子的天分不高,今日第一次正式见沈辙,才发觉太平五年我见过他一次,他跟卫安伯互殴都在下风,凭借他当年的天赋不应该有这么大本事才对。我怀疑有人易容……替了沈辙。”
说罢,又从床头取出一个白色瓷瓶:“贺江东,这是我从昆仑丘取来的换颜丹,你研究一下解药,研究出来让叶子偷偷给沈辙身上下药试试,连我都认不出的易容术兴许是换颜丹的效果呢?”
所有人都被许闹的推测吓呆了,稳重如冥夜都不禁抬眉望着那瓶药而许闹接下来的话更让所有人震住半晌没缓过神。她缓了一口气,又说:“我假设一下,倘若我们找了多年的贺兰雪,就是易容成沈辙的庆阳王,是不是之前走了很多弯路?”
叶承韬最先缓过神,慎重道:“舅母,我会亲自跟踪沈辙的,等贺叔的换颜丹解药琢磨出来,我亲自去下药,试他一试!”
第五蓦也允诺:“舅母请放心,我也……”许闹赫然打断她的话:“你不能去,你的武功很好,但万一沈辙就是贺兰雪,你不是他的对手,除了我跟秦枫,就剩凉王、离歌、温骜、韬儿、西长老、桑槿可以赢他。凉王今年五十三了,风险太大,他不能有事,凉王一旦有个好歹,青都就得大换血了。”
第五蓦没料到这个贺兰雪这么厉害:“舅母,贺兰雪很厉害吗?”
许闹说起当年的事还是忍不住想要叹气,那个葬在万灵山顶的男子,成了她一生的怀念:“他的确很厉害,太平六年我跟君鹤查到令氏一族预谋叛国,原本想快马加鞭告诉端木熙,奈何一路遭到追杀,最后到达枫林镇之前,贺兰雪居然也来了。当时君鹤与他交手是占足了上风,可惜贺兰雪身边培养了太多不惧疼痛的死士,君鹤只得空废了他七成功力,否则如今的贺兰雪,除了我跟秦枫,没人能与之一战,甚至秦枫也只能用《霜寒八绝》打成平手,死伤不记!”
屋里的人再次全部呆住:“天啊,没废武功可以跟秦楼主打成平手?废了七成功力都还能稳居江湖第十?他的武功也太深不可测了吧?”
许闹沉吟片刻,叹息般说道:“还是君鹤更万众瞩目一些,不过,纵然贺兰雪全盛时期也在如今的我之下。是我成长过晚,否则不必受制于人。贺兰雪十岁练武,较之我多了一年,又魔高一丈修炼邪功,果然早年偷的懒,晚时便要还回来啊~”此言一出,大家都被她的诙谐和自我调侃惹笑了:“毕竟仙羽曾是武林巅峰人物,但,你也是天才,只是比他们修习的迟,即使如此,你也站在了整个江湖的顶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拟的!”
采薇客栈的掌柜风岩在门外敲了敲门:“谷主,谢文墨带着谢晚晴又来了,这都第四次了,您昏迷的这些日子他们每天都来。第一天被贺医圣骂了回去,第二天被冥夜观主训走了,第三天被昼白首领轰走了,但用的理由都是您未醒。如今您醒了,您看这,还见吗?”
许闹想了想,对梅青道:“你带弟妹去楼下,告诉他们我不想见他们,两个人都不想见。告诉谢晚晴,我对她跟她对我一样,没有情,只有义,但这个义字也要看她仁不仁,叫她好自为之。”
贺江东一副“真争气”的表情:“就是,对你用幻药虽然没有对别人效果那么好,还是耽误事儿了啊,而且会头疼,多折腾人,是吧?”
许闹面容沉静语调清冷,用下巴指了指窗台边的桌子:“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好像很好欺负,我不大度,也不圣母,不可能爱上强奸犯的女儿,我会尽我所能给她保护,但绝不是毫无底线毫无原则。对了,那个是百年天山雪莲,答应你的我做到了~”贺江东立即抱着绿檀木匣子如风般消失在许闹的房间,去了自己的妙玉坊,不对,是谷雨的妙玉坊。梅青走到门口听到母亲的话,忽然明白了母亲的态度,也知道该如何对待被拦在楼下的父女了,强奸犯么……记得漫姨跟他们解释过,就是采花大盗的意思。见到那个曾在江湖上颇负盛名的美男子心中是肯定的,确实很英俊,连那个十六岁女子也美丽动人,抱拳客套道:“梅青见过烟花阁主。”
梅朔自从知道谢文墨跟娘和爹的往事就特别反感这男人,但礼仪不可失,冷着脸眼皮都懒得抬,随意抱了抱拳,一脸话都不想说的样子,只蹦出来俩字用来自报家门:“梅朔。”
梅苏向来沉稳,淡淡拱手一礼:“梅苏,姑苏城的苏,见过谢阁主。”
梅鸢站在最右边,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眼谢晚晴,是比她漂亮,那有什么用,心思坏透了,连亲娘都能阴,刚才娘亲跟贺伯伯的话她可是听见了的幻药的威力旁的人不清楚,但对于医术绝佳的贺伯伯和自己这个整天琢磨毒术的小毒女来说,那也算是一种恶毒的药了,因为看似毫不起眼,一遍一遍次次叠加就会杀人于无形,再好的仵作都会查验无方。她拱手道:“谢阁主好,我叫梅鸢,鸢州的鸢。”
谢文墨与谢晚晴一样是第一次见到梅仙羽和许闹的四个孩子,长子青衣飘摇,风轻云淡;次子倨傲冷漠,神情冷冽;三女稳重贤淑,温婉乖巧;幺女红衣似火,豪放不羁。四个孩子穿衣不同,性情各异,唯一相同的是,四个人都脊背挺直一身正气,叫人挪不开眼。这就是差距吗?谢晚晴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许多人都说她美,美得惊心动魄,眼波流转皆是风情,可从未有人说她气质如何,如今看到四个同母异父的弟妹,梅青浓眉狐狸眼,却清雅出尘;梅朔远山眉微凛,一股傲气;梅苏弯眉大眼薄唇,是四个里面最好看的,娴静端庄;梅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灵动可爱,狡黠活泼。四个人清一色的,全是浩然之气。谢文墨抬手抱拳回礼道:“你们的娘,醒了吗?”
梅青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轻轻握拳在前,笑容礼貌而疏远:“庆阳王沈辙武功高深,十五杖杖杖见血,母亲身受重伤,不能相见。”
谢文墨又问:“是不想见吗?”
梅青笑得更深了,狐狸眼中的冷淡清晰可见:“对,母亲说,不想见你们,两个人都不想见。”
谢晚晴正欲开口,结果被梅青的后半句话堵上了嘴。谢文墨不气馁,接着问道:“她的伤如何了?”
梅朔这次却说话了,翻了翻眼皮:“哟,你还会担心我娘?担心她还没死吧?”
谢晚晴见梅朔阴阳怪气,立即维护爹爹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爹当然担心了,我也很担心妈咪啊!”
梅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是真孝顺,孝顺到给亲娘下毒,大孝女,孝死了!”
谢晚晴没想到梅朔不仅看起来冷,说话更冷,气的小脸发红:“你……”梅苏冲谢晚晴说:“娘说了,她对你没有情只有义,但这个义要看你仁不仁,叫你好自为之。”
梅鸢耸起笑脸眯起单纯的大眼睛,月牙状的双眼眼神淡漠:“还有啊,你跟你爹不要再找我娘亲的麻烦了,我怕我忍不住让你们给我试毒。”
谢晚晴霍然退后一步,紧张地看着梅鸢:“你会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