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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江河在飘零(1 / 1)

十日后,九月十五日夜,亥时二刻,漆雕府的大门被内侍敲开。皇宫内院不得骑马,从内宫的太元殿出来,出丹阳门,过宫城太华殿再出承天门,他跑的满头大汗,到了外城之称的皇城才牵过快马穿朱雀门直奔朱雀大道的漆雕府,另一个内侍则去了东街松柏巷的凉王府。内侍不等人通传,急急慌慌地揪着门房往里冲:“快快快,领我去见你家校尉,十万火急!”

门房也是退下来的老兵,速度很快,跑在内侍前面,重重地敲了门:“校尉,安公公来了……”没等门房说完,安顺直接尖着嗓子大喊:“漆雕校尉,快随我入宫觐见,圣上还等着呢!”

漆雕慕远三两下套上厚裤子,一边跟着内侍走一边系上衣的带子,接过下人递上的斗篷,还不忘询问:“大半夜就来叫门,如此急切,是燕州的战报传来了吗?”

安顺随他同时上马,高声喊道:“校尉,奴才不知,源德总管只说圣上传召凉王与你,交代奴才不管拉托拽扯,越快越好。”

漆雕慕远心中有了几分计算,想来军情紧急,他被紧急传召至太元殿,太平帝脸色极差,不是怒火,而是显然易见的焦灼。同在一旁的不止有凉王叶廉赫,还有自己的岳父大人——正一品上公大卿太子太傅云卿,丞相上官雁、御史大夫乌公也来了,又一一拜见。一时间正一品的高官到了四个,只怕……“慕远,你先看看这封信吧。”

太平帝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眠,这马上后半夜了,快到子时了啊!漆雕慕远双手接来,卧蚕眉越皱越紧,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那是端木熙写的一封血书——圣上:臣端木熙叩见,北境城上狼烟被断,北狄使巫毒横行,兵力防御图失窃,敌军以十万攻北境,端木军仅余六万,皆身中巫毒,或轻或重,赤县、三里屯陷落,臣毒入肺腑时日无多,求陛下遣苍甲军往燕州守大浥山河,再叩谢罪。熙,敬上最后那个“上”字的笔画径直往下划去,表明书写者已力竭,强撑着写了这封军报,方才他问过源德,来报信的士兵中毒较轻,但赶了三千里路,完全靠毅力撑到了皇宫,见到源德的瞬间只递了血书,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气绝身亡,而马匹也在那一刻翻倒在地,咽气了,马脖子上还挂着枫林镇驿馆的牌子,也就是说从枫林镇到青都再没能换马,所以人跟马都没了。还有两匹马也是燕州来的,但是一匹挂着封城的牌子,一匹挂着洛州的牌子,两匹马都是白日到的,大约是未时,风尘仆仆的打扮,人却很精神,源德当即便命人将二人拿下,听候发落。至于累死的那个士兵为何不换马,漆雕慕远约摸猜得到——定然是端木熙授意的,因为他们不能保证封城、洛州的官驿没有令氏一族的人。要知道副帅告诉他们,许谷主说令氏一族通敌,从燕州到青都必须路过封城和洛州,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兵分几路混淆视听,看来是用了三个探子,两个日间出行一个夜里狂奔,由于白昼的路比夜晚好走的多,恐怕夜里的那个走的都是小路绕了路,而八百里加急军报肯定是白天人马都休息好了才最快,所以晚上的没有被人跟踪,被掉包的两个士兵只怕已经死了,端木军是用了三个人的性命传出这封血书啊!太平帝没有浪费时间,即刻下了谕旨,将帅印和另一半虎符郑重地放在叶廉赫手心:“漆雕慕远率逆风营快速行军,凉王叶廉赫即日率军出征。”

叶廉赫紧紧握着兵符跪下身:“微臣立刻回营,三日后率劲旅先去守城,命小将步旷押运粮草,偏将军楚玉安九月二十出征,定不教陛下失望!”

漆雕慕远当夜回了军营便收拾行军,雪魄是十个百夫长里最优秀的,收到命令便去军营与下属一同准备,以保证一千人所带的炸药足够使用,剩余的由劲旅携带,他们这几日本就一直绷着神经,听从副帅的命令做足了准备。收拾了一个时辰,漆雕慕远命所有家在城内者回去留个信儿,剩余的家在远处便登记下来,统一由信使传信,卯时出发,他自己也趁这空当回了家。两个时辰后,回家的人都归队了,漆雕慕远也不例外,鼓声毕,他骑着高头大马带逆风营离京,城门口站着几十个妇人,打着灯笼送他们,其中便有他的发妻云绾,雪魄的未婚妻寒霜月。漆雕慕远一身黑色铠甲,与叶廉清跟叶廉赫的帅甲明显不同,与江梧和江桐的将军甲亦有些区别,帅甲头盔、护项、护肩、护心镜、护臂、战裙、战靴齐全,元帅胸前的护心镜上方是一只金色虎头,虎口含着护心镜,头盔是一只雕;副帅的是银色老虎,头盔是鹰;江将军的护心镜上是一只金色狻猊,口中含着小了一圈的护心镜,头盔没有图腾;江二将军的是银色狻猊,其他部位与江将军无异。至于他自己么,一个正四品校尉而已,从上到下没有任何图腾,只一个护心镜护着心脏,雪魄更惨,只有一身铠甲,连护心镜和战靴都没有,许谷主最初在军营见到他们的战甲还纳闷,听了副帅的解释,戏谑道:“只能说,职位不同,原是他不配啊~”漆雕慕远今日穿得多了一身——云绾给他的金丝软甲,他套在外衣上,又穿了铠甲,整个身子略显臃肿,但是为了让妻子安心,只好当着她的面一层又一层,外衣上还有发妻哭湿的印记,天冷了,一时半刻干不了,吹了风,凉飕飕的。云绾提着明亮的四角宫灯,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发髻简单挽在脑后,裹着披风,喊了一句:“阿远,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

漆雕慕远望着云绾略带疲惫的眉眼涌起一抹心疼,这八年来,他们第一次分别,还是因为战事。这是绾绾第一次送他上战场,前方战况十分严峻,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更不知……罢了,不想这些不吉利的事情,他笑着应了一声:“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雪魄带领着一百人的队伍走在前面,只来得及跟寒霜月说:“霜月,等我回来娶你!”

寒霜月羞红了脸,但提高了嗓门:“那可说定了,等你凯旋,就要娶我,你的兄弟们可都看见了的,不能耍赖!”

于是其他几个百夫长也笑着应了几句——“嫂子放心,雪魄敢食言,我们就给你把他压到跟前!”

就是,我们帮你看着他!”

“有我们做主呢!”

寒霜月笑了,眼里带着满满的期许:“你们也要回来,大家都要回来,回来我家吃酒,雪魄一定不会推辞!”

“好,等我们从燕州回来就去你们家,吃你跟雪魄的喜宴!”

漆雕慕远高声道,随后挥鞭策马,“驾!”

出了青都的城门,他们开始加快步伐,希望能够尽快赶到燕州,但他们带着大量的炸药,也快不了多少,这些物品需要小心运输的,还好都统一用绵软的黄土填满了空隙,又用油布遮住,一是面不会碰撞出什么火花,二则不会被雨雪露水打湿。深秋的天,凉的紧,更不会自爆,他们只需注意没有明火就是了,一切都井然有序,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边境。远在千里之外的叶廉清正遇上了一群土匪,过了青都才一千里,离燕州边界三里屯县还有一千三百里地,居然平时太平无事的封城郡此时却闹起了山匪?这不是有人想拖着他们还能是什么?恐怕许闹那边就是蜂拥而上的绝顶杀手了!九月十八,皓月当空,秋风萧索。叶廉清他们已经被流窜的土匪拦路三日了,每天收拾行程准备开拔时,就会有大批队伍过来骚扰,可又始终不能消灭完全,叫人气堵得慌,正在商量对策,脑中闪现一个思路,就着地图比划道:“他们是用打游击的方法来扰乱我们,那么一定有一个暂时的窝点,看似分成两伙,其实按逃离的路线来看,算两线夹角应该在荣恩寺附近……呵,跟令氏一族府邸的相反方向,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江梧今夜随我探路,江桐、全盛威守营,窦邹成、刀大哥等我们信号,绿色烟火示意安全可行,你看到焰火立即率两千人直接过来攻击,他们的身手都不是一流的,你们到了荣恩寺外列偃月阵,全部歼灭!”

是夜,叶廉清一袭黑色劲装,与江梧、竹尘赋二人飞快地摸进了荣恩寺,果然在佛像旁边见到了白日跟他们交手的几人,一个寺院前后足足三百人。未等他们动手,其中武功最高的已经醒来,叶廉清放了焰火,画影剑在几个高手中游走,竹尘赋与她同样对付几个三流的杀手,绝杀之剑的招式一出他便知道这是令氏一族的弟子,甚至再细化点,应该是令江河的徒子徒孙们,可恶!“阿秦,不必客气了,这些人是令氏一族的人,都是叛徒!”

竹尘赋一面给叶廉清打招呼,一面杀了两个,“按照大浥律法,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

叶廉清原也没有想要真的放过,是竹尘赋一直觉得她善良可欺,其实竹尘赋才是那个容易心软的人呢~一个头目模样人吹响了竹哨,三百多的匪患顷刻增长至近千人人,有的竟然还掏出毒药欲投毒,被飞速赶到的刀凛冽一刀劈断了手腕:“畜生,你爷爷在此,岂容你放肆!你们令氏一族如今都成了这种下三滥的混账呆的地方了吗?!”

头目被叶廉清的画影剑刺入心脏时竟然笑了起来,望着叶廉清不住地笑着,临死还说了句:“叶浊,我们还有礼物送给你们,敬请期待……”他们是等着月亮落下才行动的,此时天都快亮了,远处鸡鸣喈喈,天边泛起一线淡蓝色,而后化成大片的鱼肚白,随着日头徐徐升起,场地也即将处理完毕,可以随时撤离了。叶廉清始终在回想那人说的“礼物”,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提醒打扫战场的部将多加小心,记得补刀再收尸,别因失误受伤。正嘱咐完,裨将窦邹成从远处绕过尸体,站在她面前拱了拱手:“副帅,我们在后院地柴房找到五个小孩儿,他们说是被不认识的人绑过来要买到城里给人当下人,他们都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我们怎么处理呢?”

江梧听得有孩子先是诧异,再听是被拍花子拐来的便说:“我去看看吧,他们多大了,几个男孩儿几个女孩儿?”

窦邹成细说:“三男两女,看起来大概十来岁,最多不超过十二,有一个又瘦又矮,像八岁的娃娃,最高的也不过六尺。”

江梧率先开口:“六尺?六尺才一百三十八厘,最多十岁。”

窦邹成摸摸下巴略微思忖道:“是啊,所以他们要见副帅的时候我就想着,可能是想投奔来着~”江梧立马反应过来:“他们主动要求见副帅?怎么说的?”

窦邹成挠了挠头:“也不是主动要求,这不是我想打发走,他们说不知道家在何处,要跟着我们,但我们要去燕州啊,哪能……”叶廉清依然没有回话,却在听得窦邹成这句话时用了轻功,极速飞掠,到了后院,五个站在柴房门口的三男两女怯怯的瑟缩在一起,她没有上前,站在五尺开外(浥朝一尺23cm,五尺115cm),审视着他们:“你们从何而来,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回家。”

派人送,而非自己,看看究竟是真是假,顺便观察一下几个人的确切年龄、骨龄,从他们的腕骨、指骨、掌骨等部位,分别在脑中飞快地过了几个结论,古代没有X光片分析,她只能凭经验。个子最高的男孩子眼里闪烁着迷惑的光芒:“我们都是很小就被卖了的,不记得家,只知道上个主家是在洛州。”

江梧站在叶廉清右后侧:“那你们就在这个村子安定下来,省了受漂泊的罪。”

窦邹成见主将都发话了,副帅的神情若有所思,应该是同意的,正欲大步流星地牵着几个孩子领去村里,却被叶廉清一把拽过去,一脸茫然地撞在墙壁上。只见其中一个女孩儿耸着肩头,害怕地往一旁缩了缩,两只圆眼闪着泪花望着江梧,楚楚可怜道:“大哥哥,这个村子有好多坏人,专卖女孩子去花楼,我不要去……”江梧眉头微拢,只有南儿才能叫他“大哥哥”,面前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眼见着那个女孩子一步一步挪来,口气不好:“那就去邻村,翻过这座山就是了。”

最瘦最矮的女孩朝着叶廉清哭诉起来:“小哥哥,山里好多狼,我们能不能跟你们去下一座城里,哪怕是讨饭也行啊?”

叶廉清微挑右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讨饭对你们而言怕是有些难了,是吧?”

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蹦到叶廉清眼前:“小哥哥你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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