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闹看着信纸在小火盆里化成灰,取了剪刀在盆栽中小心修剪,在一棵枯萎的枝叶上狠狠剪了下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群魑魅魍魉,我不信邪,偏要硬刚。一时软,时时软,他们敢用青鸾观这群女弟子来开刀,说明是想挑衅我这个女主子的身份呗,让妙云她们时刻做好准备,就用青鸾观,一旦有异动,灭了七杀堂!”
冥夜震惊地望去:“谷主,你确定?灭了七杀堂?是尽诛,还是折服收为己用?”
许闹放下剪刀微微一笑:“你说呢?”
冥夜凛眉微忖片刻,在心底打好了算盘,说道:“属下认为,我们做两手准备,一是七杀堂不过分不伤人,我们好商量,吞并七杀堂;二是七杀堂动了手,我们就按谷主说的灭了它!不过两个方面都要做充足的准备才能成事,主要是七杀堂的人数不多,但武功都不算差。属下建议,还是把洛州青鸾观的妙尘、妙洁和妙火,谯城郡的妙禾、妙柳和妙凡,蒙郡青鸾观清寒、清越跟清河,青都青鸾观清歌、清梦和清澈,朔州府城青鸾观清玉和东郡青鸾观的清落,以及属下近期亲手带的清扬都带上。”
许闹顺着冥夜的话一一将人名写出来,每一个分观第一个名字都是归属处的青鸾观大师姐,朔州府城和东郡是最后建立的,这个清扬是第一次听说,眼神多了几分玩味:“清扬,她是哪里冒出来的?你只亲手带过两个人,一个是妙字辈首领妙洁,一个是云字辈首领云南,这个清扬……你是想让她当清字辈的首领?她是哪方面这么优秀,能被这么挑剔的你看中?”
冥夜赧然一笑:“她是杏林世家,自小从医,母亲又是武林中人,算不得什么出名的门派家族,但重在师承封城郡安阳县陆家。”
许闹诧异地抬眸,反应飞速:“跟你是同门师姐妹?”
冥夜摇头,解说起来更不好意思了:“不是,按规矩,属下是清扬的师……师叔公。”
许闹的眼睛突然发亮,第一个字直接嗯成了二声,还带拐弯那种:“嗯~辈分这么大?快快从实招来啊!”
冥夜瞅着她家谷主这副好奇而惊讶的样子,还带了一丝迷茫,终于理解了谷主所说的“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是何意:“属下是陆云老前辈的关门弟子,陆云峰的师妹,而清扬的母亲是陆云峰的内门弟子,清扬的母亲应该叫属下一声师叔,清扬就成了徒孙,该叫属下师叔公。但属下没有徇私舞弊,按清扬的说法,清扬的身手较之其母更胜一筹,属下只见过那个师侄三次,没有交过手,不过根据她的身法,清扬所言非虚。”
许闹自是信得过冥夜的:“那感情好啊,又是医学世家,又是武林高手,我这是捡了一个宝啊!”
冥夜也很高兴,甚至不多见地喜上眉梢:“是,清扬不可多得。”
许闹却眉毛一挑,轻笑道:“我是说你啊!你还真是行止由心,不矜不伐呢~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清扬是千里马,你就是伯乐!当然啦,都是宝贝,我可太有福气了,太爱了~”冥夜喜悦的脸色稍稍一滞,继而绽开两年多来最大的笑容:“谢谢谷主的肯定,属下定再接再厉,为谷主培养和寻觅更多奇才。”
许闹笑眯眯地挥挥手:“你去办事吧,多注意七杀堂的动向。”
人虽退下,许闹的心却未平静。七杀堂,夜天澜统领时还有不少正义之士,夜天澜死后退出了不少人,但更多的是不服从新堂主的全部被新堂主一场鸿门宴杀了,这是冥夜告诉她的,也是冥夜分明是前任堂主义妹却厌恶七杀堂的原因。七杀堂总舵在鄂州江城郡,离朔州河东郡足足一千五百里地,崔振竟然碰瓷碰到隔了中原一州一郡(洛州、封城郡)之处,这是要跟她死磕了?仗着自己是男人她是女人,故意试探底线呢?如若不反抗,必定蚕食凌风谷其余势力,其他门派只会作壁上观,指不定还设想着坐收渔人之利呢!人心呐,真是欲壑难填!江湖斗争,也从来不曾停歇……数日后妙云传来消息,隔了不到两天又飞鸽传书。第一封信——谷主:妙云给谷主、观主、首领见礼,妙言、妙可的两对龙凤胎消失不见,我们找了一整天天皆无踪影。今日观门突然被人用飞刀插了一封恐吓信,要求二人去河畔相见,带一百两银子赎人。次日她们去了大河岸边,均未归,弟子派人去搜寻,始终未果!太平元年春 三月十四 妙云第二封信——谷主:大事不好了,妙言、妙可,及四个孩子皆被杀,抛尸大河,这两日尸体漂浮起来,因雨水增加河水暴涨被冲上岸边。今日观门又飞来一封信,信使已被俘,敌信弟子附在信封中,请谷主查阅!另外崔振已现身河东郡,妙言与妙可一并留遗书一封于信封。三月十五 妙云夹带的信笺,一封是七杀堂指名道姓给她的——许闹 以后河东郡我七杀堂说了算 识相的就将青鸾观搬走 不然我就要你门下这些弟子去陪她们了 对了 你的弟子还真是蠢 不就是五岁的四个崽子 也值得她们两个女人送上门 跟我抢人就是一个字 死七杀堂 崔振许闹面色难看极了,太嚣张了,把她的礼让三分当懦弱无能呢?至于责怪妙言、妙可,又有何用?她们是母亲,那四个孩子是分别从她们身上掉下的肉,即使知道对方会使诈害人,可在这个不方便的时代,她们哪里又能等得住让自己率人奔赴河东郡呢?另一封附带信笺是妙言和妙可姐妹俩的——谷主:妙言同妙可携四子见过谷主、观主、首领,七日前大师姐妙云已讲述了谷主和观主的安排,但孩子被抓,弟子焦心不已,万望谷主海涵。再者说,弟子其实猜得到孩子的结局,弟子姐妹二人丈夫早亡仅有一对遗腹子,得知谷主的决定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孩子凶多吉少更无半点希望,如若弟子有个好歹,谷主亦可师出有名,我们姐妹二人会取下对方信物,祝凌风谷旗开得胜!太平元年春三月十三 妙言、妙可她凌风谷的弟子们,纵然私心想到的先是孩子,却也不忘为凌风谷着想,另一个信封里是极为罕见的暖玉正面雕刻三个烫金字“七杀堂”,背面红玉镶嵌其中的“崔振”二字,穗子因为被血迹长时间浸染变了色,崔振的随身玉佩,居然被妙言她们拿到了!许闹激动地站起身:“冥夜,快点人马出谷,我要剁了崔振!”
孰料话音未落,心口又开始疼,整个人差点栽倒。冥夜接住她的身体抱在怀里,把了把脉,将人放在小榻:“谷主,你等等,我找白露来。”
许闹的情绪这两日不但大起大落,而且怒火攻心,之前那次病发未得到医治,这次便撑不过去,痛的根本无法给冥夜作出回应,冷汗如瀑,呼吸短促,时常喘不上气,有那么一两次,她几乎要认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挂掉。白露细致地诊过脉,无措地摇头:“必须要找贺震阳才行,我的医术还不够起死回生呢!贺震阳在哪里?”
昼白在院子里回:“我知道,上次我带谷主去过,跟我走。”
冥夜抱起许闹紧紧尾随在昼白身后:“离咱们凌风谷这么近?”
昼白叹息:“谁说不是呢,就十里地的事儿!”
冥夜在院子门前高呼:“贺医圣,请救救我家谷主,她的心症复发,白露治不了。”
昼白敲了敲门:“贺医圣,贺医圣,救人如救火啊贺医圣!”
许闹脸色发白地在冥夜怀里微微蜷缩,时长时短的低声痛吟让人忧心不已,好容易喘口气:“贺……贺江东……我是……许闹。”
吱扭一声门开了,出来的贺江东,却是一脸漠然的贺江东:“你们走吧,我不会给她治病的。”
冥夜急了:“为什么?”
贺江东冷淡道:“因为她不是小小鹤的夫人,我没有责任。”
冥夜怒斥:“贺震阳你说什么呢?我家谷主跟你主公孩子都生了四个,你家主公是死的吗?叫他出来说话!”
贺江东双手抱胸倚着门框死活不让路:“生四个孩子又不是小小鹤愿意生的,她自己不舍得掉胎,非得添这么多麻烦!”
许闹捂着胸口,她不信贺江东会说出这样的话:“贺江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贺江东更是一脸轻蔑,第一次唤许闹的大名:“许闹,感情这个玩意儿是善变的,你跟谢文墨还生了一个女儿呢,名字也是你取的,这四个小东西也一样~你要知道,小小鹤很挑剔,不是谁都有资格被他看重的!想当他的女人排着长队,你只是其中之一,唯一特别的就是跟别的男人有一腿。”
许闹气急,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倔强不容输的性子又将血压下去:“他说的?我不信,你说谎骗人!”
贺江东万年不变的那个姿势,多了一丝不耐烦:“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是个男人都会嫌弃你的,当时他要你不过是身体需求,你不必抱有幻想。”
许闹被贺江东睁着眼睛说瞎话气的不轻,尤其是一再拿她的痛楚狠狠地戳:“贺江东,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要见梅君鹤,你让他出来!”
贺江东见赶不走人更烦躁了,索性施展了大招,干脆就相信小小鹤的错觉一回好了:“你以为你那天在院子里的楸树上听见的就是真的?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们为了演这场戏配合了三遍?好玩儿吧?本来还想吊着你多玩玩儿呢,谁知道游戏还没开始你就不行了呢?!真是没用,该不会只知道跟男人睡觉吧?”
“噗——”许闹被这段话气的一大口淤血喷出来,“让他出来,只要他亲口说,我绝不死缠烂打!”
贺江东都愣住了,难道那天的话真的被小丫头全听到了,小小鹤不是幻觉,是真的?完了完了,这下小小鹤岂不是全露底了,不对不对,目前小丫头情绪尚在自己掌握之中,说明小丫头并没有听到最后鬼换魂那一段,不然早追根溯源四处打探了。应该是为了躲避竹清远给了他们空隙,尽管小丫头功夫长进了不少,仍然不能保证竹清远出院子时与楸树仅仅三尺的距离不会被竹发现。吓死他了,由此可见,再来一次就可以了:“那你去找他,总而言之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我不想再见你!”
冥夜一阵气厥,将许闹放下,拔剑就要刺,却被飞鹤针打落:“贺江东,你还会说人话吗?!”
昼白气的脸都红了:“贺震阳,你是医圣,怎么能见死不救?”
白露总算赶来,一袭白衣满是脏污,风尘仆仆,泪已横流,不住地冲着贺江东磕头:“贺大哥,你不是济世医圣吗?救救我家谷主吧?她心悸症发作,我实在无能为力,求您看在谷主与梅公子曾是夫妻的份上救救她!”
贺江东一身黑衣广袖,剑眉紧蹙,星目微冷,语气决然:“你明知我是毒圣梅仙羽的下属,是棹隐烟波的二主人,你我各为其主,他不点头,我不能医治。况且,我本人也不想救她!”
惊蛰也来了,乌发与红衣在风中飘飞,眉目冷冽,不顾死活地破口大骂:“梅仙羽,枉费谷主对你一片真心,你不配她的深情,若今日谷主真的没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月色皎洁明亮,一抹绿衣倚着暗夜中的梧桐树,像极了受伤的精灵,声音低哑无力:“我们走,莫要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