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徐州城,泗水古道。 河岸两旁种满了柳树,长势极好,枝繁叶茂,青翠欲滴,生机盎然。 沿岸却站满了兵士,哪怕顶着炎炎烈日,他们也站得笔直,盔甲下汗流如雨,还好一旁的柳树能够带来些许阴凉。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士兵虽然守卫在泗水古道的两岸,却并不敢靠的太近,甚至望着河水,眼中还隐隐露出一丝畏惧。 徐州刺史韦宗素竟然也亲自守在这里,长史庞陶和司马梁东也陪在其身边,似是在共同等着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大人,您说那老道说的可是真的,今天真会有一个骑着白马,手持麒麟拂尘,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秀士路过这里?”
长史庞陶体型肥胖,此刻已是汗如雨下,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路过的百姓倒是不少,可就是没见什么白马道士。 刺史擦了一把汗,摇头道:“不应该呀,昨天那老道轻松就治好了张老五的疯癫,随手一掐,就说出了这运河闹鬼的事,显然是个有本事的人。”
“是呀,而且他一模我的胳膊,就说出我曾经差点被淹死的事情,真是神了!”
司马梁东也感叹道。 就在这时,长史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远处道:“来了,来了,你们快看!”
两人连忙望去,只见阳光下,一道人骑着一匹神俊的白马缓缓行来,他手持麒麟拂尘,身穿一袭月白道袍,相貌丰神朗俊,颇有出尘脱俗之气。 说也奇怪,那道人并未拉着缰绳,甚至闭着眼睛,但白马却缓步而行,自动避开行人,闻着酒香来到了一座酒楼前。 道人自然就是李道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河边有三个身穿官服的人在看自己,似乎还有点激动的样子,但他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李道玄离开龙虎山已有一日夜,他骑着纸马,奔行万里,正准备进徐州城中打些好酒。 之所以不驾云而行,一来是节省法力,二来是看一看大好河山,说不定途中还能遇到些妖魔拿点奖励。 只可惜跋涉万里,却只遇见了几只孤魂野鬼,李道玄随手送他们投胎去了。 他这边刚打完酒,那边三个官员便一起走了过来。 刺史韦宗素躬身行礼道:“敢问阁下可是龙虎山的仙师?”
李道玄微微皱眉,奇怪,他们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份的? “不错,你们找我有事?”
刺史听到李道玄承认自己真是龙虎山的弟子,顿时喜出望外,激动道:“仙师,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长史和司马随声附和道:“是呀,您来了,徐州百姓可就有救了!”
李道玄呵呵一笑,道:“别,三位不用抬举贫道,我不过徐州一路人,与尔等也素不相识,可当不了徐州百姓的救星。”
刺史连忙道:“可是,可是昨日那个老道,说您能帮徐州百姓除妖。”
李道玄目光一动,道:“老道?什么老道,你且把前因后果讲清楚。”
他是有除妖之心,但可不想白白被人利用,充当了打手。 刺史不敢欺瞒,忙将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 原来徐州的泗水古道,是隋朝运河的重要航道,运输枢纽,当年隋炀帝挖运河时,一共动用了五百四十三万人,而挖到徐州时,已有一百五十万人因劳累过度而死。 其中泗水古道泥沙沉积,结果挖浅了,导致航行不便。 杨广便下令将挖掘这段运河的官吏、民工五万人全部活埋在岸边! 杨柳青青,皆是人骨。 据记载,当时东自荥阳,北至河阳,一眼望去,全都是载死人的运尸车,许多人因为在水中浸泡太久,以至于腰部以下生蛆。 从此泗水古道便阴气浓郁,时常发生怪事。 即便是大唐开国,天下稳定后,徐州城的百姓对这条河也心有余悸,经常有人无故落入水中,哪怕是擅长游泳的好手,也常常被淹死。 不良人来过几次,捉住了几只水尸鬼,但每次都是好了一段时间,便又开始有人落河。 直到前几天,张老五落入水中,却神奇地活了下来,他变成了一个疯子,总是沿街大喊,称泗水河中有成千上万只水尸鬼,比天兵天将还要多。 就在昨天,张老五疯癫大喊时撞到了一个白发老道,那老道自称姓袁,随便一张符便治好了张老五的疯癫,能掐会算,如活神仙一般。 刺史当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便请那老道出手降服泗水河中的妖怪。 谁知那老道称自己有要事不能耽误,便卜算一番,而后告诉他,明日正午时分,泗水河边会有一个身骑白马,手持麒麟拂尘的年轻道士路过,那道士出身龙虎山,法力高强,可解徐州之危。 刺史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不敢有一丝遗漏,最后道:“那老道士还说,如果您实在不愿意出手,我们也绝不能强迫!”
说罢这些话,他朝着李道玄深深一拜,长史和司马也一起拜下。 李道玄心中一动,姓袁的老道士,且擅长神算之术,难道就是那传说中的袁天罡? 不过袁天罡身为阳神境的大修士,降服一些水尸鬼,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为何还会让他们来求自己? 思索片刻,李道玄瞥了一眼三人,笑道:“想让我出手,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
“仙师请说!”
刺史十分激动,立刻道。 李道玄望了一眼酒楼外的白马,笑道:“我这马儿已经奔行了一天一夜,它不喜欢吃草,只喜欢喝酒,你先请它喝二十坛美酒,注意,二十坛,不多也不能少。”
这剪纸化马之术,有两个缺点,第一是怕火,第二是喝醉后纸马会现出原形。 但这法术也是有趣,所化之马偏偏最喜欢的就是喝酒,而且酒量很大,在不醉的情况下,喝酒之后甚至能提升不少速度。 只要不超过三十坛,它就不会喝醉。 二十坛,已经是李道玄保守的说法,毕竟不同地方的美酒,度数也会有些差异。 让马儿喝酒? 还一下子喝二十坛? 刺史三人面面相觑,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一刻时后,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只见那白马望着摆在身前的一坛坛美酒,眼睛格外明亮,它将嘴伸进酒坛中,鲸吞海饮,咕咚咕咚的吞咽之声连续不断,一坛坛美酒很快见底。 刺史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快,继续上酒!”
此时此刻,三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就是一匹神马,果然,异人所骑之马也是如此不凡! 白马一口气喝尽了二十坛美酒,不仅没有丝毫醉意,反而目光明亮,炯炯有神,它抬起前蹄,仰天发出一声嘶鸣,声震云霄,其鼻间竟喷出两道浓浓的酒雾! 这一下子,连拴马的木桩都被掀了上来。 一些骑马的士兵,只觉得胯下战马躁动不安,这些训练有素,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良马,此时此刻,竟然露出了畏惧和不安的情绪。 刺史望着这匹神马,心中骇然,如此烈马,一但酒后发狂,恐怕有不少人要被踩踏致死! 就在这时,李道玄走了上去,伸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叫什么叫,喝点小酒就不是你了?还把人家的桩给弄坏了,快给人道歉去!”
白马顿时变得十分乖巧,它走到酒楼的掌柜旁,点了点头,仿佛在躬身行礼一般,而后大眼珠子委屈巴巴地望着李道玄。 李道玄哈哈大笑,随手抛出一两银子,而后牵起缰绳,朗然道:“走吧,咱们去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