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岳清书房内,一中年男子穿着官服焦灼不安的在房内来回踱步。
他头戴玉冠,身形消瘦,一双略显猥/琐的倒三角透出几分焦急之色,鹰鼻络腮胡,青紫色的嘴,此刻,他不自觉间咬起了下唇。
他刚刚得知,儿子张安被青王世子抓了回去,从回来的小厮嘴里,他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深知楚浩的为人,以他的官职还没有资格直接去青王/府要人,万般考虑下,才急匆匆来到王/府求见。
他觉得,凭自己与崔岳清多年的情分,崔岳清一定能帮他周旋。
咯吱呀——
蓦然,身后木门被推开,张必之心中一喜,猛然回过头去,见铁面阿莽站在门侧,崔岳随之出现在门口。
崔岳清扫了眼张必之,见他两眼发光,双眉却紧锁,崔岳清不动声色,缓步走到屋内紫檀椅上坐下,阿莽紧跟着护在了他左侧。
“必之啊,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崔岳清明知故问,不慌不忙的轻问出声。
张必之哪里听不出这是崔岳清在试探他?他当即双膝跪地,两手撑着地板垂首泣声道“王爷,求您救救犬子吧。”
崔岳清没有出声,只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地上的人。
张必之,被他一路提拔上来的寒门秀才。崔岳清自问,对张必之不薄,张必之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三品刺史,但在幽州,那也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但偏偏,张必之选择了背叛崔岳清。崔岳清已收到暗探传来的消息,张必之近日来与广陵来往密切,暗探在信中说,与张必之密切联系的,很有可能就是楚文帝,楚光。
起先,崔岳清并未想清楚楚光为何要策反张必之,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他才顿悟。
在四位割地分治的藩王侯爷亲王中,就属他兵力强盛,实力充足。树大招风,他的西南三州,繁荣昌盛,属中原要塞,只要控制住三州,便可一路畅通无阻的打进广陵。崔岳清无疑成为了楚光削藩的第/一个靶子。
崔岳清蹙起眉头,早有传闻说,这位新上任的新帝不一般,如今看来,果然不同与他的父亲。
若今日这事处理不好,青王一定会借机联合其他两位王爷起兵讨伐他。届时,就算他兵力再强盛,也无法抵抗三位王爷一起联手攻打他,若真打起来,楚光便可坐收渔翁之力。
恐怕这才是楚光的真正目的。
张必之跪在地上许久未听到回应,他不禁忐忑的抬起头来,却见崔岳清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正盯着他。
崔岳清冷笑一声,发问“必之,你知道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说吧,你究竟背着本王还干了什么事?”
崔岳清音量逐渐拔高,震的张必之胆颤心惊。
此时此刻,张必之深知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无法再隐瞒下去。
他湿/了眼眶,内心各种情绪参杂在一起,有愧疚,有痛恨,更有不甘心。
“王爷,下官自知对不起你。是我忘恩负义,但是张安是无辜的,他是听命行事,下官求你救救他吧!”
说着,张必之老泪纵横,他又抬起头来望着崔岳清,言辞恳切道“王爷,下官跟着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看在玩日的情分上救救犬子吧!”
崔岳清冷声发笑,讥讽道“好你个张必之,儿子没出事想着讨好贵主来害本王,出了事不去找你哪位贵主反而来找我,你真当我西南王/府是吃干饭的吗?”
张必之身躯一阵,他额上沁出密汗,嘴皮嗫嚅了半天,才颤声回答。
“王爷,下官………只要您能救小儿回来。下官什么都说。”
崔岳清没有吭声。
紧接着张必之就将如何与楚光私通的事情说了出来,张安也是听命楚光才会那么做。楚光允诺过他们父子,若是能铲平西南王,便许他们回京做个大官。
楚光威逼利诱一番后,张必之便动摇了。但是如今,他就后悔了。
儿子被抓,贵为皇/帝的楚光根本无计可施。如今他能依靠的,还是只有崔岳清。
何其讽刺。
张必之语罢,崔岳清冷笑一声,他微微俯身,打探的目光在张必之脸上来回扫视。
“恐怕不止这些吧?”
张必之脸霎白,犹豫片刻后低着眉眼轻声道“几日后武安侯寿辰,届时定会邀您前往。皇上已派人在候府潜伏,设了鸿门宴等您前往。您若是不去,他们便会寻个借口攻打冀州,王爷,下官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闻言,崔岳清蹙起眉头来,他和武安侯早年就有些恩怨,这些年时常因为领地而时时有碰撞。
在这个节骨眼上,西南王/府绝不能和任何一方势力引起纠纷,这场鸿门宴,他必须得去。
见崔岳清不答,张必之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衣摆,目光哀求道“王爷,求求您救救安儿,只要您能救他回来,下官给您当牛做马!”
“哼”崔岳清从张必之手中抽出衣摆,他冷冽道“你这样的人本王可不敢用。张必之,既然你自己承认了,本王也不想废心思与你周旋。你应该知道,背叛本王的人是什么下场!”
闻声,张必之面如死灰,颓败的坐在了地上。
崔岳清行事狠辣,背叛他的人一概没有好下场。
只听崔岳清沉声道“你们父子俩做的事,就让你们自己承担吧。阿莽,将张大人送去青王/府。我相信,以青王的本事定能知道是谁指使。”
张必之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面色惨白如纸旋即反应过来扑到崔岳清脚边,“王爷饶命!”
青王暴虐成性,若真到了他手里,张必之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崔岳清绝不会容忍一个叛徒在此。
他扶额挥手,阿莽会意,稳步上前一掌打晕了张必之。
屋内哀求的声音戛然而止,崔岳清抬眸看向窗外,一场风波马上就会来了。
——
冀州风月楼里,最/大的雅间里琴音阵阵,楚光身着白衣盘坐在小几前,桌上放棋盘,他执黑白两棋与自己对弈。
但见白棋与黑棋争锋相对,黑棋占了上风,只差一步就能封死白棋,楚光凝神盯着棋盘,指尖黑棋迟迟不落。
忽闻,屋门打开,卓凡疾步走到了他跟前,语气有些慌乱道“公子,大事不好了!”
闻声,黑棋落下,死局盘活,白棋覆灭,这一局,黑棋险胜。
楚光透过屏风看向弹琴之人,隐隐约约间可见是个女子模样,她抱琴福了福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待屋内安静下来,楚光才慢悠悠的看向卓凡。
“何事?”
“张安死了。”
楚光眸子骤然一缩,张安死了?原本淡定的脸色有了一丝裂缝,楚光惊骇发问,“怎么回事?”
卓凡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部道出,楚光听后,面色凝重如冰。
楚光坎坷万分的问出一句,“你是说,张安诬陷不成,反被那谢灼华将了一军?”
“是,而且,属下还打听到,谢灼华和崔瞻幼时定下了娃娃亲,据探子回报,西南王极力想撮合二人。公子,西南王此举会不会是为了拉拢谢威廉?”
楚光思绪复杂,他万万没想到张安居然这么愚蠢,被一个小丫头给设计了,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谢威廉会不会和崔岳清达成同盟。
“告诉她,务必要盯紧谢威廉,绝不能让谢灼华和崔瞻结成姻亲!”
“是!”
——
西南王/府东湘院中。
灼华洗了热水澡,又换上了侍女送来的干净衣裳,在母亲几句责怪声后喝了驱寒汤药这才睡下了。
待屋内安静下来,灼华翻身坐起,屋内烛火尽灭,唯有床头两颗鹅蛋般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亮,她凑近夜明珠挽起了袖子,只见洁白无瑕的上臂处有两排不深不浅的牙印,没有见血,兴许到了明日牙印就会消散。
灼华想起刚刚那场惊天地的撕打,她清楚的记得,崔瞻咬了她后,她毫不犹豫的咬破了他的血肉。
她愣愣的看着牙印,他明明可以咬破的,为什么只留下了一排牙印?
世子院,崔瞻屋内。少年早已洗去污迹,着白色里衣坐在床前,一头墨发披散在脑后,鸦羽般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他眉眼低垂,沉思片刻,顺手拿起床边用宝石镶嵌的铜镜来。
他举起铜镜到脖颈处,紧接着拨开领子微微侧首,只见,一个绝美的下颌线出现在镜中,少年的脖颈细长,喉结微微凸起,清晰可辨的锁骨上方赫然有两排血坑。
他伸手触了触伤口,很疼。
他缓缓放下铜镜,嘴角含笑,可眼中却满是心碎。
他终归是狠不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