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好奇,没有人询问。
妇人就仿佛真的是一个过客一样,是不需要在意的。
陆蔓熟练的熬粥,还是两只大鹅产的蛋,两颗蛋打进粥里,一下子白花花的粥就变成了鹅黄色。
青菜切碎切碎,在出锅之前撒进粥里,搅拌搅拌两下,青菜翠绿鲜嫩,点缀在鹅黄色的粥里,特别的好看。
红薯和土豆加粥,陆蔓给大家分食物,白胖发现自己的破碗不见了“我的碗呢?”
“给。”陆七拿了个不破的碗给白胖“再破,你就吃红薯和土豆吧。”
白胖喜滋滋的捧着自己的新碗“姑奶奶,这一次我一定好好护着。”
原本他最多吃半碗粥,现在能吃满满一碗粥,姑奶奶太好了吧!
妇人握着手里的破碗,她抿了抿唇,看着大家喝着粥,吃着红薯。
她咽了咽口水,心中不免抱着期待,有没有人问她吃不吃呢?
然而,大家只注重眼前的早饭,最小的陆阳吃起早饭来也很凶猛。
“吃饱了吗?”刘氏让陆朝自己擦擦嘴,陆朝点点头“饱了。”
陆阳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鼓鼓的……
他靠在陆七怀里,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陆七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陆阳的小脸蛋,给陆阳揉了揉肚子,就看到迟迟才回来的纳兰翎,小姑娘脸颊红红的,有一些不自在的捏着自己的衣服。
啊!
她一个郡主!
她居然在野外如厕了!
不知道谁搭建的简陋茅房,让她捡回了一些羞耻心。
应该没有人知道吧,没有人发现吧!
“翎儿!”楚饱饱挤眉弄眼的,被美瞳遮掩住了那璀璨的琥珀瞳色,如今是黑瞳。
纳兰翎也能感觉到楚饱饱的戏谑。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纳兰翎捂着楚饱饱的嘴,十分生气的低吼道。
楚饱饱被吼懵了,他眨了眨眼睛,有一些茫然。
我知道啊!
他呆呆地看着纳兰翎。
原来,翎儿这么凶的嘛?
“不知道什么?”陆七揉了揉鼻子,打起精神探听两个小家伙的八卦。
纳兰翎一下子涨红了脸,收回自己的手,连忙摇摇头“没……没什么。”
“小包子?”
“我知道翎儿肯定会闻到饭香的。”楚饱饱捧着自己的碗,闻了闻那喷香的青菜蛋粥。
纳兰翎:……
就这?
她看着楚饱饱认真的样子,是自己误会了!
闹了个大乌龙,纳兰翎十分的不好意思“我……搞错了。”
“啊?”楚饱饱歪着脑袋,一头雾水茫然又无害。
噗呲~
陆七忽的一笑“赶紧去吃早饭,准备启程了。”
“哦!”纳兰翎的脸颊一直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别人,生怕别人看到她的囧样。
陆兰盯着纳兰翎红彤彤的小耳朵“小翎儿,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很……很红吗?”纳兰翎伸手摸了摸,她就感觉整个脑子晕乎乎的,脸颊好像有点烫。
陆兰点点头“嗯!”
“可能是冻到了。”她揉了揉小耳朵,将发丝放到两边,遮住了那一直红彤彤,没有消退的小耳朵。
“那要好好护着。”
“好。”纳兰翎低着头喝粥。
陆蔓特地留了一大碗给纳兰翎。
“翎儿姐,你好些了吗?”
“我好了,谢谢小蔓儿的关心。”纳兰翎浅浅的笑着,轻声应道。
陆蔓盯着纳兰翎“翎儿姐,你的脸是不是也是冻到了,好红……”
“额……是……是啊。”纳兰翎一下子把脸埋到碗里去了,她好丢脸啊!!
“哈哈哈哈~”陆七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是小翎儿破囧的一天!
嗯!
小脑袋受冻的一早上。
“大姐,你笑什么?”
不明所以的大家,齐刷刷的看着陆七。
陆七嘴角噙着笑,她调整了一下,始终想笑的嘴角“咳咳……没什么。”
“嘿嘿~”陆阳在陆七的怀里,抬起小脑袋,咧开嘴角甜滋滋的笑着,小酒窝显露出来,简直要溺死人了。
陆七伸手揉了揉陆阳那越来越胖乎的小脸蛋,别人一路走来,不知道瘦了多少,陆阳反而又白又胖,终于有了奶娃娃的小模样。
被揉搓,陆阳也不躲开,笑的越发的灿烂,小奶牙都露出来了,亮晶晶的眸子成了小月牙,长长的睫毛又翘又浓密。
陆七忍不住吧唧一口陆阳那被揉搓绯红的小脸蛋“小阳真可爱~”
“嘻嘻!”陆阳突然害羞起来,小脸蛋埋在陆七的怀里,整个人小家伙像个鸵鸟一样。
刘氏将崽子们换洗下来的衣服挂在马车后面,这样又能晒,还能风吹,干得快。
“你别闹你大姐了,咱们该出来了。”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昨天因为两小家伙不舒服,耽误了一下午。
白胖牵着驴车,陆兰坐在陆七平时赶车的位置上,刘氏也坐在另外一边,让陆七到驴车里睡会儿。
从始至终,除了陆七和刘氏,没有人跟妇人说过话。
妇人看着这一家子离开,她咬了咬牙,抓着破碗跟了上去。
“大姐,舒服吗?”陆阳给陆七捏了捏肩膀,奶呼呼问道。
陆七眯着眼睛,靠在一旁“嗯。”
得到肯定的陆阳越发的卖力了,白软软的小拳头敲打起来。
陆朝瞪了一眼弟弟,他憨憨的爬到陆七旁边“大姐,小朝给你捏捏腿~”
“谢谢,小朝。”陆七微翘着嘴角,没有睁眼。
陆蔓看着两个狗腿弟弟,可劲儿讨好大姐,她不能落了下乘。
摸了摸自己的小兜兜,然后拿出一些吃的“大姐~啊!”
陆七张嘴,嘴里塞进酸酸甜甜的果干,显然是陆蔓的存货。
纳兰翎在一旁,她双手着急的我在一起,自己能做什么呢?
“七姐姐,你渴了吧,要不要喝点水。”
陆七享受着驴车里的小崽子们热情的伺候。
捶肩的,捏腿的,喂吃食的,最后还有讲故事的。
至于陆白,它是暖被窝的!
喂水的活被陆蔓抢了,她只能给陆七讲故事。
刘氏掀开帘子看了看,忍不住摇了摇头。
陆兰酸溜溜的“就知道拍马屁!哼~”看着眼热,撅着小嘴。
“怎么……羡慕你大姐啊?”刘氏揉了揉陆兰的脑袋,想为陆七说两句。
陆兰却摇了摇头,她盯着陆阳“小弟力气不够,根本捶不好背。”
刘氏:……
敢情,你想参与进去,伺候你大姐啊!
原来小兰花羡慕的是弟弟妹妹,而不是她大姐。
原来,是自己的格局小了!
楚饱饱被黑瘦牵着,累了黑瘦就会背着他。
他看到了驴车上的情景,嗯……
他是羡慕的,是酸溜溜的。
他也想抱七姐姐的大腿。
小朝弟弟照顾不到另外一只脚,可以放开让他来的。
有几分眼巴巴的。
陆兰瞪着楚饱饱,连忙将帘子放下,瞬间有了危机感。
额?
小兰姐有点凶。
楚饱饱连忙避开陆兰的视线,看到了后面跟着的妇人。
“黑叔,后面那个大娘,一直跟着我们。”他在黑瘦耳边说道。
黑瘦回头看了一眼,妇人走的不快,但始终跟在后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用理她。”黑瘦将楚饱饱放下来“男子汉,多走走……”
“好。”楚饱饱虽然身为太子,但是他并不算娇气的人,抓着黑瘦的手,穿着陆七买的长靴子,小心一点就不会溅到水,鞋子就不会湿。
三天后,陆七半夜起来,倒了碗水喝。
“姑奶奶,是睡不着嘛?”黑瘦将火堆拨了拨,让它更加的旺盛。
“不是,被吵醒了。”陆七看着某个方向,黑漆漆的。
黑瘦顺着陆七的视线望过去,很快一个蹒跚的身影。
妇人跟了三天,有好几次掉队了,但始终跟了上来,而这一次白天出发没多久,他们就没有看到这妇人了,本以为妇人应该追不上来了。
没想到,她还是追上来了,这都下半夜,快天亮了。
这妇人一直没大搭讪,也没有诉苦,就一直跟着。
夜里,要了些水喝之外,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她还是穿着那件脏兮兮的棉袄,头发结块全是泥巴。
三天,她越发的瘦,身形越发的佝偻。
这三天,妇人发现了这一家子,做主的居然是一个看着只有十岁的姑娘。
虽然,陆七算起来已经十二岁了,但是身高是硬伤,在外人看来,反而陆兰要比她一些。
“姑奶奶?”黑瘦其实对妇人升起了钦佩,下意识的询问陆七。
妇人走到火堆旁,手里的碗缺了几个口子了“有水么?”声音一如既往的沧桑嘶哑。
“给她倒。”陆七抬了抬下巴。
黑瘦连忙将火堆上架着的锅拿下来,给妇人倒了小半碗水。
妇人先是抿了抿,然后再小口小口的喝着。
“吃么?”黑瘦看着妇人这般,从火堆旁扒拉出两个红薯,这是他守夜的吃食。
妇人先是看了一眼陆七,抿着唇,咽了咽口水,有一些脏的手伸了出来“谢谢。”
她吃的不快,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似乎在品尝。
“说吧。”这么久了,她没有触发书中里的内容,反而让陆七产生了好奇。
更重要的是,这个妇人很克制,很规矩。
“我来自渠郡府。”妇人的声音沙沙的,语速慢慢,有几分苍老。
这妇人叫林嫒音,是渠郡府人士。
渠郡府半年干旱,好不容易引来了雨水,大家都在庆幸的时候,浅浅的发现这场雨有点漫长。
下了半个月,原本以为要停了,却接连三天暴雨,干旱颗粒无收的田地,山林,不是被淹没,就是泥石流。
他们艰难的熬过了干旱,却被洪灾打入地狱,所有的东西都被淹没了,不管是家禽还是牲畜,多少人被洪流冲走,多少房屋被冲垮,目之所及一片泽国,林嫒音运气不错,她回了一趟娘家,洪灾的时候,刚好上了山,保住了一条命。
他们躲在了山里,活了下来。
本以为水很快退掉,可是天还在下雨,并没有停。
没有食物,但有雨水。
等到天晴,村里还是一片汪洋,水源浑浊,食物难寻。
渐渐的,没了食物,也没有了水,他们意识到再继续下去,他们也活不久。
所以,大家想着出路,结伴而行。
可人心,是让人难以捉摸的。
跟她一起的妇人差一点被凌辱,身体较弱的人被丢下。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人心越发的黑暗,差点被凌辱的妇人还是接受了现实,并且想把她拉入泥潭。
林嫒音不悲不喜的说着自己的遭遇,空洞的回想曾经。
忽然,她抬眸看着陆七“一场泥石流……都死了。”
“我从泥石流里爬了出来。”林嫒音语气有了波动“我想活着,那些该死的人该死,我要活着。”
黑瘦给林嫒音又倒了些水,有一些滚烫的碗,让林嫒音平静下来。
“所以渠郡府,不能去?”
重点不是她的遭遇么?
林嫒音被回忆激起的怨愤一下子被这话给击溃了。
“嗯?”陆七没得到回答,眉头微皱。
“一个月了,水应该退了。”
所以,新年伊始,洲陵府雪灾加地动,渠郡府暴雨洪灾。
陆七抬头看了看那看不见星星的夜空“你要跟着我们?”
“可以吗?”林嫒音看着陆七,语气中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黑瘦也看着陆七,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什么,但隐约也有一些期待。
陆七站起来,勾着嘴角笑的有一些薄凉“不行啊。”
林嫒音脸色微微的变了变,那是特别细微的变化,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沉寂的坐在那里。
“谢谢。”她喝完碗里的水,轻声说了声谢。
黑瘦黑着脸,垂眸,没去看林嫒音,也没应她。
他是有一些同情林嫒音,但是他只是个卖了身得下人,吃的还是姑奶奶提供的粮食。
也许是突然的暴雨,让大家自顾不暇,所以陆七这一路来就没遇到旁人,唯有林嫒音而已。
一个妇人,从泥石流里爬出来,艰难的活着,她只想活着。
但是!
她身无长物,没有水没有粮食,她怎么始终不掉队呢?
身上始终脏兮兮的,脸上始终抹着泥,看着虚弱艰难,却始终跟上来了。
听到了林嫒音的故事,她同情之余更多的是怀疑。
毕竟,在枫湾县刚进行过一场暗杀,她是要更警惕一些。
三天,是极限了!
因为,家里的崽子们,老娘,以及卖身的两个壮汉,都心生同情,开始心软了。
她若是任由这么下去,那善良的老母亲明天就会开口,林嫒音就会顺理成章的留下来。
林嫒音却没想到,陆七在她看到希望的前一刻把她截杀了。
“别再跟着,否则……会死的。”陆七的眸子微冷,毫不留情的警告。
黑瘦背脊发凉,他是相信陆七的,所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了惊愕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