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惜眼前人(1 / 1)

宋卿月湿漉漉、软乎乎的唇贴于即墨江年唇上,令他口不能言。

他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不舍合上。

微漾的湖光涟涟,映于宋卿月满带水露的脸上,折射出旖旎的光芒。

一如五年前,他冒失于湖中亲她时,杏雨梨云般动人。

一霎恍神,五年前至今,若弹指须臾……

一样的湖,一样的人,五年后宋卿月于湖中主动吻他,却令他有着不一样的心境。

往昔,他与宋卿月之间,只隔着他的血海深仇,未雪的冤情。

现在,他与宋卿月之间,隔着一位他与她共同的恩人。

依她执拗的性子,他不敢明着问她的打算……

她是打算依旧回饶阳为崔康时守灵?还是肯收回心,甘甘愿愿地嫁他?

他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并拿话吓唬她。

他倒也没撒谎……

二十多年来,他打打杀杀,往身上添了伤痕无数。

全凭自己身子健硕,精力异于常人,勉力强撑。

但他并非金刚不坏之躯……每逢阴雨寒天,身上旧伤新伤总隐隐作痛。

往昔先帝征战河西,落下了积年的肺痨,余生绵延于沉疴,活得并不利索。

所以,时下大局已定,乱相已平,娶宋卿月在望——他便分外怕死,想要长命百岁。

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宋卿月移开唇,脉脉看他,目光里满盈心疼。

看着即墨江年粗粝的肌肤,浑身的伤痕,还疲惫而深情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也同他一样老了,身未老,心却先老。

短短五年惊心动魄、生生死死的经历,她不复当初东阳出逃的宋卿月,不再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

唯有的,是与即墨江年朝朝暮暮,生儿育女的心愿。

她身无长物,能为即墨江年做的做了,不能为他做的,她也勉力做了。

她确实将外人看来沉稳威严,于她面前却鲁莽有如赤子的糙汉,爱到了骨子和灵魂里。

平安一走两年,走得干净利落,一梦未托。

想必,平安在那边与他的亡妻李慕儿旧人重逢,痴缠难舍……将她忘了。

平安一去如烟,即墨江年却于她眼前鲜活着,她不能再顾此失彼,失去即墨江年。

……

手再次抚上他心口处的那道伤疤,她涩然哑声:“江年,娶我吧!再不嫁你,我也老了。”

听到最想听的话,即墨江年先是愣住,继而眼中涌出惊喜。

他一手托稳她的头,气息紊乱地吻了上来,一颗心在胸膛里狂喜跳动。

官道上,看好戏的将士们,见帝后旁若无人地亲嘴,两人交颈拥吻的身子,将湖水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旖旎水光,煞是忘情。

他们愣住,须臾,他们吹响震天的口哨,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皇帝赖在郦阳城不走,拉着全军演戏,对皇后的小心思不遮不掩,军中无人不晓。

眼下,皇帝终于同皇后和好,他们自然也替皇帝高兴。

即墨皇室一脉皆是情种……

先帝痴爱那莲青奴一生,到头来,却殒命于那莲青奴。

而他们的皇帝……

莫看杀神皇帝杀人如麻,于皇后面前,却又乖又顺,若稚子般纯净。

这些日子,他们亲见皇帝为皇后端汤奉药,鞍前马后讨好。

那谄媚的模样,看得他们牙碜、冒汗,一个个糙汉愣是替皇帝生出了羞耻心。

这一幕,给皇帝出馊主意的崔家三公子崔康年,却未能有幸一观。

皇后一醒,崔康年便脚下抹油开溜,提前往上京跑,根本不敢与皇后打照面。

为将士们的欢呼声所惊,宋卿月慌乱地将即墨江年推开。

她的手推于他湿淋淋的胸膛,气息轻促地道:“这下好了,被将士们笑话了。”

即墨江年耳根与脸颊红若染血,伸手捏起她的下颔,灼灼目光望入她眼底。

他喘着粗气,郑重哑声:“宋卿月,话既一出,不可反悔。”

她将脸埋到他肩头,涩然道:“我若反悔,我就是狗。”

得了她的承诺,即墨江年抱着她,蹈水上岸。

她将脸埋于他怀里,羞涩提醒:“我身子湿了。”

即墨江年眸色一沉,哑声问:“身子哪里湿了?”

她仰眸嗔怪:“没看我衣裙全湿,连头发都湿了?还问?”

见她认真回答,即墨江年胸腹轻颤地笑出了声,看她的目光分外狭促。

她回过味来,脸颊再次红透,扬手就捶了他一拳:“下流!”

即墨江年“哎哟”一声止笑,扬头冲官道上大吼:“你们都给朕背过身去,若敢回头偷看,眼珠子别要了。”

……

半月后,帝辇及大军抵达上京城。

百官迎于明德门前,摆香案,设香烛,迎接大胜归来的乾月皇帝。

声势浩大的军队入城,城中百姓夹道相迎,扬花漫天,共庆天下自此太平。

即墨江年身为一朝帝君,万事待理,宋卿月便被宫侍送入了往昔的靖西王府暂住。

落脚未歇,她叫来府中亲卫,让他们去接一个人,顺便将父亲的遗骨迎回。

她想待与即墨江年大婚完毕,带父亲骸骨回东阳,与母亲葬于一处,二人于黄泉地府也好有个伴儿。

狐死首丘,代马依风,落叶该当归根。

父亲与母亲一辈子感情深笃,生而同室,死当同穴。

江秋灵自去了饶阳,一直闷闷不乐,与她鲜有话说——她理解江秋灵的心情。

江秋灵亲人俱无,还手刃了爱了一辈子的人,孤身伶仃,不知身安何处。

崔康月接走玉衡和珍娘后,因她是去给即墨江年陪葬,便嘱江秋灵留在饶阳,着崔家个忙奴照看。

现她归来,大婚在即,不当忘却这位——她母子二人的救命恩人。

玉衡被崔康月带回上京后,听说一直养在崔康月身边。她两月未见儿子,颇为想他。

她怀上玉衡便颠沛流离。玉衡出生后,小小的奶团子跟着她又经历了生死劫难,还亲见爹爹崔康时亡丧眼前,令她很是心疼。

崔康月的马车于靖王府前停下,她率领靖王府宫侍、府卫,站在石阶之下迎接。

帘子一掀,身着青翠圆领袍、戴软脚幞头的崔康月先下了车,一身阴戾之气不复,看着很是温润,颇有两分平安的影子。

崔康月将望了她一眼,脸上一红,遥遥冲她拱手。随之一掀帘子,分别抱下两子。

玉衡和珍娘探眼一见她在,若两只小兔子般朝她窜来,争先恐后扑入她怀里。

“娘亲!”

“娘亲!”

她蹲下身子,拥两子入怀,激动地吻了女儿,又吻儿子。

望向珍娘,她笑问:“珍娘带弟弟受累了,弟弟可有听话?”

珍娘闪着大圆眸子,拢手于唇告状:“弟弟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我打过他的屁股。”

玉衡急赤白脸长伸小胖手,跳脚去捂姐姐的嘴,口中急切:“不要,不要,姐姐不要……”

“咳!”一声轻咳于宋卿月头顶响起,崔康月抵足她身前。

她松开二子站起身,板着脸看着崔康月,正色道:“还道二公子是一板一眼的人,没想成骗起人也毫不含糊。”

崔康月面色一艰,拱手:“皇命难为……微臣愿受皇后责罚。”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叫我嫂嫂吧,听着亲切。”

崔康月脑中闪过即墨江年的脸。

这杀神皇帝没少打他,打得他见了皇帝就胆寒心惊,愣是将他打服。

出征后,他跟在皇帝身后,亲见皇帝手起刀落间人头纷坠,勇猛凶悍的模样令他震惊。

而皇帝排兵布阵与调兵遣将之妙,有勇有谋之智,更令他由不忿皆化为景仰和崇敬。

所以,宋卿月让他叫‘嫂嫂’,纵他心中惦记大哥,却也不敢。

再高一拱手,他道:“微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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