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弄清楚对面山谷里到底有多少敌军，这对沈轻灵他们而言，是件比较难的事。
所以沈轻灵干脆剑走偏锋，直接分出几支可以混淆视听的队伍来，一方面多点佯攻，另一方面分化敌军数量，打乱敌军阵营。
倘若真能撕开对面包围出雍关的封锁线，沈轻灵他们也就能送人进出雍关，获取出雍关内的准备消息了。
秋攰没想到沈轻灵如此大胆，更没想到杨徒能这般不要命地信任沈轻灵。
一种莫名的感觉在秋攰心里滋生。
只是他终究没容许自己继续往下深想，而是开始顺着沈轻灵的思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伤亡，获取外围战的成功。
他们二人并肩往士兵养伤的营帐走，刚一进去，就看到那士兵挣扎着要起身。
“怎么回事？”秋攰问了句，举步走近榻边。
那士兵剧烈地咳了几声，说：“将军，那群山匪不是真的山匪，他们和关外的契丹人有联系！还请将军速速前往出雍关求援！”
原来，士兵误打误撞地，混进了出雍关以东馆驿里。
那群山匪招人压根不看来人什么身份，报一句姓名，发誓效忠，就能被收编。
刚开始他想着正好探听一些秘密，所以并没有暴露身份，谁曾想，那群山匪居然聊着聊着开始聊到了出雍关。
说是出雍关内的两位将军已经被暗中刺杀，余下的六万士兵更是被有心人挑拨分化，成了一盘散沙。
听到这儿，这下士兵就坐不住了。
他想要赶紧回来汇报情况，结果刚一动，就被那群山匪给发现了，最后一路被追杀，险些丧命。
“还说了些什么？那些山匪的长相外貌可有什么特征？”沈轻灵问。
士兵的头部受到了重击，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他咳了数次，每一次都会咳出血沫来。
站在旁边的大夫连忙给士兵端过去一碗温水，又取了两枚药丸用温水化开，喂他服下。
吃过药后，士兵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他粗喘了两口气，说：“好像出雍关内又凭空冒出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将军，也是他领着，出雍关的军民才能抵抗契丹人至今。”
沈轻灵陷入了沉思。
十分年轻的将军，估计指的就是薛玉。
“长得……他们长相上没有什么区别，与我们李朝人一样，也听不出多大的外域人口音。”士兵犹自在说着自己能回忆起的见闻，“我听他们说，围城的是两个部族的人，一个部族与他们有合作，另一个部族一直想将他们舍弃，所以他们才会一直只能在外围游走。”
秋攰接口问道：“两个部族分别是哪个，有弄清楚吗？”
士兵摇了摇头。
看士兵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沈轻灵也不打算继续问他了，拉着秋攰商量着往营帐外走。
“既然知道了对方是两拨人，且有些离心，那我们可以逐个击破。”沈轻灵远眺那山谷里的景象，此刻时间已经过了半日，杨徒那头应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
烈日高悬。
山谷里连呼吸都泛着灼热，驻军久了，再无敌人来袭，营内士兵难免要心生浮躁，也正是有可趁之机的时候。
秋攰沉吟一声，说：“沈二娘子料敌如神，在用兵一道上有独特见解……可是我们现在手里左右也不过五千人，要是再分散，恐怕对后续救援不利。”
“我去打探他们的粮草位置，秋副将觉得怎么样？”沈轻灵眨了眨眼就，提议道。
沈轻灵身体并没有好利索，胸口的伤大夫也说需要静养，秋攰怎么敢让她深入险境去打探敌方粮草的位置？当下立刻否决，连连摇头。
但沈轻灵提出的这一点，的确是一个突破口。
契丹人南下劫掠，粮草是最至关紧要的一环，他们之所以围而不攻，除开出雍关军民誓死抵抗以外，恐怕其后勤粮草也有所保障。
倘若沈轻灵等人能截断契丹人的粮草线，围堵在出雍关外的大军便不攻自破了。
想到这儿，沈轻灵精神大振，央着秋攰道：“秋副将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换其他人去，对吧？秋副将还是觉得我这提议很不错的，对吧？时间紧迫，咱们可耽搁不得。”
正说着，东边山腰上升起了滚滚浓烟，呼喊声更是震天响，连这头的沈轻灵和秋攰都能听到。
“开始了。”沈轻灵循声望去，“希望他们初战大捷。”
远远看着，山腰处涌下滚滚人流，夹带起滔天沙尘。
这一战，一直打到日落。
由杨徒率领的诱饵部队长驱直入，负责吸引大部分的火力，并在取得初步的成功后，刻意败走，一路将其引进西侧早就已经蹲伏好的陷阱中。
秋攰并没有插手用兵调度，可他看着远方的拉扯游走，却觉得好像是自己参与于其中似的，每一步都刚好落在他想要的位置，每一招都恰到好处。
思及至此，秋攰回身去看那个站在崖边的小娘子，内心涌现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钦佩。
一夜的时间能运筹帷幄至此，这个名叫沈轻灵的娘子有大将之材。
是夜。
原本点着万千火把的山谷漆黑一片，秋攰与沈轻灵带领着余下五千人缓缓朝山谷进发。尽管已经将对面盘踞在山谷间的大部队冲散击破，但留给秋攰他们的，仍然是一个相当棘手的残局。
狭路相逢时——
勇者胜。
沈轻灵从随行大夫处讨来了止疼的药散，在明知服用会影响后续伤势痊愈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吞下，并与其他士兵分编，踩着夜色混入了林间。
呼。
山间只剩下寒凉清爽的夜风在呼啸。
白日里战斗过的痕迹已然在，血腥味弥漫，每走过一步，脚下都能踩到断肢残骸，带起混着泥沙的血沫。
这是炼狱般的山谷。
脸上涂抹着泥浆的沈轻灵在两袖中各塞了一柄刀，她躬身前行，利用树与树之间的阴影不断变幻着自己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等天上的月亮冒出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