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芷见鹿老爹流泪了，也顾不得心虚了，从许士言身后一个箭步冲到鹿庆身前，可怜巴巴握住他的手指：“爹，对不起，我错了！”
见鹿庆瞪着她不说话，她只好轻轻晃悠鹿庆的胳膊：“您就原谅女儿这一次吧，好不好嘛……”
“怎么，你还想有下一次？”
鹿庆听到她信誓旦旦的保证，气就不打一处来。
龙山匪军攻城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脸乖巧地向他保证，结果转头就把他这个爹药晕了，孤身一人去闯龙潭虎穴。
天知道，他从两天两夜的昏睡中醒过来，得知她被匪军带走的消息时，气血冲上天灵盖，当场就要再晕一次了。
等他抄上家伙，准备拼老命去龙天手里救她，却收到了她托人带来的书信。
她在信里说，让他不要担心，龙山匪军已经被霍祁率军剿灭，但霍帅受了重伤，她要留在督军府救治他。
鹿庆没想到，在他昏睡的短短时间里，南城已经风云变幻。
而他的女儿，站在风暴中心，说她要救人。
他一时又欣慰又心疼又气恼。
鹿庆又当爹又当妈独自把女儿娇养长大，她有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吗？
她那点儿半吊子医术，能杀得了龙山的匪军？能救得了重伤的统帅？
但她想做的事情，总是一往无前的。鹿庆现在知道了，自己根本拦不住鹿芷。
他出去仔细打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得知霍家军的统帅原来是曾有过一段善缘的霍祁。他只见过少年时期的霍祁，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那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
既然女儿铁了心想救霍祁，就让她尽尽心也无妨。等霍家军的人知道她心有余力不足，自然会把人客客气气送回来。
可鹿庆没想到，他左等右等，等了十多天，也没等到女儿回来。
他都要怀疑，鹿芷是不是因为药晕他的事，怕回家挨骂，死赖在霍祁那里不敢回来了。
“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
鹿芷眨着她水汪汪的黑眸，一脸愧疚地望着鹿庆，用力摇了摇他的衣袖子，鹿庆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许士言在一旁适时开口：“鹿叔叔，小芷她真的知道错了，刚刚一路走来都在和我忏悔呢。”
鹿庆花白的胡子抖了抖。
小丫头会忏悔？他信了她的邪。
不过到底有子侄在场，再计较下去显得当爹的矫情。
鹿庆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想起刚刚老泪纵横，颇有两分不好意思：“士言，让你见笑了。”
“哪里，叔叔和小芷妹妹能在我面前真情流露，是没把我当外人啊，我高兴还来不及。”
许士言笑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张精美的请柬，恭敬地递给鹿庆：“鹿叔叔，十日后是我父亲的五十大寿，请您和小芷妹妹赏光赴宴！”
鹿庆从许士言手中接过请柬：“什么赏光不赏光的，凭我们俩家的交情，还整这么客气干啥？替我给你爹带个话，备好酒等我，喝不倒他算我输。”
“是，我一定带到。”
……
督军府中，霍祁坐在靠窗的桌前，盯着手中的信沉默。
她昨天还在大雨中拉着他的手哭，今日就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为什么？
就算要回家，当面跟他说一声，他安排人把她安全地送回去很难吗？还是在她心里，他只是个萍水相逢没必要交代行踪的碍事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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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信中字字句句都是叮嘱他如何用药，如何注意保养他残败的身体。
可不就是个病患嘛。
霍祁伸展了几下僵硬又无力的右手，自嘲地轻笑一声。
徐少捷拿着请柬走进来的时候，见半边脸浸在暮色光影中，安静地如一尊雕塑的少帅，不由放轻了脚步。
这种诡异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样的压抑氛围，他已经很久没在霍祁身上感受过了。
上一次，还是霍祁从军医口中得知自己再也没办法用右手拿枪的时候。
他把自己关在昏暗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见光，谁也不见，安静地像死了一样。
徐少捷理解他有多痛苦多绝望。对一个战士来说，手残了，拿不了枪，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换成是他，他也会觉得人生灰暗，一辈子再也爬不起来了。
三天后，霍祁打开门，把自己放出来。
徐少捷不知如何安慰他，他觉得人生从未如此词穷过。混乱中，他试图轻松地玩笑：“别难过，你一只手，换回了五个兄弟的命，也不算亏，是吧。”
说完他就恨不得当场咬断自己的舌头，他说得什么玩意儿。
霍祁却冲他笑了：“没错，我并不后悔。”
徐少捷挠着头努力补救：“霍哥，你永远是我最敬重的哥，手伤了没什么大不了，弟弟养你一辈子。”
“想养我？”霍祁瘦削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你想得美的表情：“你没机会。”
“啊？”徐少捷一脸懵。
“右手没了，我还有左手。”
霍祁从他身侧越过，留给他一个落拓又坚挺的背影。
那一刻，徐少捷热泪盈眶，他在心里决定了，他要追随这个叫霍祁的男人一辈子，永不背弃。
“有事？”
一道清冷无情的嗓音把徐少捷从回忆中拉回，他仔细观察霍祁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刚刚那种压抑的安静是错觉。
“喔，许士言送来请柬，他的父亲五十大寿，邀请你去赴宴。”
徐少捷边说边看霍祁，想从他沉静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霍祁抬手揉了揉眉心：“最近手上事情多，我不去了，你替我跑一趟。”
“好。”
徐少捷领命转身，磨磨蹭蹭走了两步，放大声音嘀咕道：“许士言和鹿小姐好像是亲戚哟，我去了说不定能见到她。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说说她，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等等。”
徐少捷嘴角咧出一个得逞的笑，十分迅速敏捷地回身。
果然，霍祁朝他伸出手：“请柬给我，许士言是个人物，我亲自去一趟，感谢他对霍家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