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卫的讶异之色太过明显，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黎云皱起眉头：“你认识此剑？”
随身的佩剑被素不相识之人一眼认出，任谁也会感到奇怪。
黎云最初也是奇怪的，但略一思忖，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这柄剑是傅将军赠予她的，很可能本就属于傅家。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会被眼前的暗卫认出。
只不过，黎云却不明白这个暗卫缘何如此惊讶，就好像这把易水剑不该在她手中。
心中升起小小的不悦：怎么？难道她就不配接受傅将军的礼物吗？还是说傅将军要送她东西，还要经过傅家的同意？
这么一想，又有些心虚。如果易水曾经真的属于傅家，那好像他们确实管的着这把剑的归宿。
手下的剑柄隐隐有些发烫，黎云愤懑想着：什么臭男人用过的剑，她回去后就还给傅邯，再也不用了。
但很快，那名暗卫打断了她脑中一连串的假想：“易水剑曾为一名女侠所用，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可惜后来女侠陨落，这柄剑也跟着销声匿迹了。如今在夫人这里见到，一时有些惊讶，还请见量。”
他言简意赅，似乎不愿在这柄剑上多言。然后话锋一转：“属下有事与夫人商议，不知可否请得动夫人？”
说着，他取出一枚玉牌，侧身避开身前的易水剑，将其递到黎云眼前。
李浩鸿闯进将军府的那日，就是这枚玉牌请走了傅邯，害他没能留在府中。
玉牌形状独特，上宽下窄，神似狼首。黎云印象深刻，此时略一分辨便认了出来。
暗卫此举，是在证明自己的身份，以获取黎云的信任。他成功了，黎云见过玉牌，利落地挽了个剑花，将易水剑插回剑鞘。
她斜了暗卫一眼：“有什么事情，是在这里不能说的？”
暗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楼下的春桃。她正将银钱数给小贩，然后捧着一包枇杷转身，避开人流向酒楼里走。
“夫人，看来此处不太方便。”
黎云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还请稍等片刻。”
闻言，暗卫蓦地从雅间里消失不见。不许久，春桃掀开了门帘。
她抱着一大包枇杷，笑得傻乎乎的：“店家说正是最忙的时间，还需等上一会儿。不过这枇杷确实新鲜，奴婢买的多，那摊主还多送了几个。”
将枇杷放到桌上，春桃擦了擦头上的汗：“夫人，我去要壶水来。这枇杷看着干净，但还是洗过吃得放心。咦？夫人？”
春桃停下了她的喋喋不休，担心地看向黎云。
“夫人，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想着是先带夫人回府，还是先请个郎中来。
黎云悠悠侧开脸，有些赧然：“春桃，钱有些不够。”
“什么？”春桃瞠目结舌。
然后就见自家夫人坚定地点点头：“钱不够，我不小心用完了。付不上这顿饭钱，我们都得被店家困在这儿。”
春桃无语凝噎，好半天才重新组织起言语：“夫人，您身上还剩下多少银钱？”她自己也带了点碎银，与夫人的凑一凑，或许就……
一根玉指缓缓竖了起来。
“一两银子？”
黎云摇摇头：“一文铜板。”
春桃气的直跺脚，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奴婢去将枇杷退了。”
刚伸手去拿枇杷，就被黎云捉住了手：“春桃，不够的。”比起着急的春桃，她此时倒淡定了许多。
她看着春桃柔和地笑，满眼期冀：“春桃，你回府上取些钱来吧？”
春桃直摇头：“怎么能留夫人一个人在这。”
黎云还是笑：“总不能两个人都被扣在这儿。”
“可是……”
“难道要我回去跑腿取钱，留你在这里吃喝？”
“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在酒楼待着，哪也不去。放心，酒楼又不会长出两条腿跑了。”
春桃到底涉世未深，抵不过黎云三两下一忽悠，脑子还迷糊着，人已经走在回府的路上了。
春桃的身影刚消失在酒楼的瞬间，黎云脸上的笑垮下来：“出来吧。”
言毕，她朝席上坐了，随手取了个枇杷把玩。枇杷已经熟透，肉质软嫩，轻轻一按便是一个琥珀色的浅凹。
暗卫在对面坐下，还不满意似的：“隔墙有耳。”
合着仍是嫌酒楼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黎云冷冷睨他一眼，心道这暗卫架子大的很，在酒楼盯梢也就罢了，见了她还五喝三吆的，摆明了没把她放在眼里。这样想着，语气也差了：“要么说，要么走。”
暗卫定定地看她，不吭声。
大眼瞪小眼间，小二将酒菜送了来。京城繁华之地，人流芜杂，上三教、下九流，皆有来此歇脚的。因此小二对雅间内的诡异气氛见怪不怪，热情洋溢地上菜摆碟，走时还不忘招呼一声“客官有事再吩咐。”
小二送了两副碗筷来，黎云全拢在身前，客套话也不说，兀自慢条斯理地品着菜。就当她以为这场谈话要不欢而散时，暗卫终于说话了。
“夫人可曾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
为将来打算？
黎云放下筷箸，正眼看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了傅将军，他的将来便是我的将来，何须为自己打算什么。”
她心中虽打定了主意要走，但面对一个目的不明的外人，自然要把话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暗卫摇摇头，眼神有一丝怜悯：“恐怕傅将军的将来，不会有夫人存在。”
黎云登时就黑了脸：“你说什么？”
暗卫面不改色：“我等此次奉命前来，就是为了带少主回去。”
“你们不见得能带的走傅将军。”
“是，我等不是少主的对手，若少主不愿，自然无法强硬地将少主带回。”暗卫笑笑，不甚在意似的，“但夫人可曾想过，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这一切都是家主的决定。”
“少主经历了生死大劫，能够活下来，很大程度上是运气使然。家主不会继续放任自己的独子在外胡来，故而他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
“家主是少主生父，伦理纲常，难道少主就一点不会在乎？”
他咄咄逼人，黎云想要反驳，唇瓣微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傅将军难道为为了她，忤逆自己的父亲？
她和傅将军才相识多久，而傅老爷子又养育了傅将军多久？
比不上的。
见黎云有动摇之色，暗卫乘胜追击：“便是少主真的不在乎父母之命，夫人也情愿少主背上‘不孝’的骂名吗？”
黎云浑身一怔，忙不迭夹起一筷子菜，用僵硬的咀嚼掩饰内心的慌乱。不知为何，本该清甜爽口的菜肴，都被她尝出一丝苦涩。
暗卫不肯放过她似的，还在说着：“夫人应该知道，家主本欲将萧姑娘许配给少主的，却不承想被夫人先行一步。”
他摇摇头：“夫人金尊玉贵，如果执意跟着将军，怕是吃不了傅家的苦……”
“别说了。”黎云冷漠地打断他，傲慢地昂着脸，像是换了一个人。
“说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