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兼听则明，不妨再听听傅将军的说法。”
眼见着继续逼问李鸿浩，他会露出更多马脚，林将军将算盘打到了傅邯身上。一来可以暂时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让李鸿浩获得喘息之机；二来也是提醒皇上，他当下最需忌惮的人是傅邯。
左右傅邯身有暗疾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今天即便不能将李鸿浩顺利推上大将军之位，也要让傅邯失去军权。只要除去了傅邯这个最大的拦路虎，京中与他为敌的势力就再也成不了气候。
“傅将军，喊你呢。”黎云含笑提醒。她原先还有些心慌的，但在傅邯怀中悠哉悠哉地看了这许久的戏，她已经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觉了。
傅邯轻拍了拍她不怀好意的脑袋，仔细地整理好座椅上防寒的软垫后，才将她抱离身侧。动作时，裹在黎云身上的红梅鹤氅散开了，他体贴地帮她拢上系好，又抬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鬓——就好像黎云是个不能自理的三岁小孩一般。
“傅将军！”黎云羞恼地嗔怪，“大家都看着呢。”
皇后目光灼灼，嫉恨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黎寰无言看着，他很怀疑傅邯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台下，田武又吃了一记肘击。
“老田，你说那水灵的丫头是谁啊？啧啧啧。”他惊叹地摇了摇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傅将军对女人那么上心。”
事态好转起来，他们这些将领也有心思说些闲话。田武虽然不想理他，但在对方一再的刺挠下，还是缴械投降了。
“还能有谁，那段日子皇帝赐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怎么就你听不见。”
“原来是将军夫人，傅将军这算因祸得福啊。”那人叹了一句，转而又道，“长得也乖，行为也乖，这样乖巧，倒跟我家闺女似的。”
“去，凭你也想给傅将军当岳丈？”田武笑骂他一句。
对方没皮没脸地嘿嘿傻笑。
眼瞧着傅邯收不住手似的给黎云整整这里、拍拍那里，黎寰终于忍不住提醒地闷咳一声。
傅邯这才停了手，转身面向众人。他面对黎云时的温和神情瞬间消失，变成了看向李鸿浩的轻蔑眼神。
“李副将似乎对本将的将印很感兴趣。”傅邯开口道，不屑的神情好像在逗弄一只因吃不到骨头而汪汪乱吠的狗，“那枚将印本该被丢在战场上了，可有趣的是，前几日居然有人将它完好无损地送还给本将军。”
李鸿浩怒瞪着他，除了愤怒，还有慌乱和不明所以。
林将军心中却陡然生出警惕。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傅邯的一举一动过于从容，像是早有准备。难道说，他和白术是串通好了的？林将军越想越觉得事情诡异，超出了控制。他已经有些后悔让傅邯开口了。
然而后悔无用，傅邯已取出了一枚虎形的铜制兵符，正漫不经心地拿在手中把玩。
“李副将，你猜这枚虎符，是谁送来的？”
李鸿浩看着那枚被上下抛接的虎符，脑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话，不、不、不会的……心跳声如雷鸣般轰隆作响，他强迫着自己停下思考，向后扶了一下铁栏稳住身形——掌心中已满是黏湿的冷汗。
满意地看见李鸿浩的额头上渗出冷汗，傅邯继续道：“这虎符，竟是羌族人送还给本将的。”
“不可能！”可怕的猜想变成了现实，李鸿浩恐慌地惊呼出声。
他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将印由主帅随身携带，而傅邯最后把将印带在身上的时刻，就是他领军突袭的最后那场战役。这样的话，将印被羌族人捡去也不足为奇了。但是，为什么羌族人会……该死！
这边李鸿浩还没想明白，那边白术就开始为他精准答疑。
“李将军可能忘了，一个月前羌族派使臣进贡求和，陛下大喜，为昭显圣恩，便多留了他们几日。现下那些羌族的使臣，确实还在京城中待着。”
“那也不可能。”李鸿浩彻底慌了，他口不择言地反驳道，“我明明同那个使臣见过，他……”
林将军警告中掺杂着愤怒的眼神成功让李鸿浩住了嘴，但已经太迟了，此言一出，他彻底与羌族人绑在了一起。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皇帝都不可能再用他为大将军。
李鸿浩喘着粗气愣在原地，他从傅邯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读出了自己的愚蠢和狼狈。
白术还在兢兢业业地补充着：“李将军，羌族的首领请不来，但请那位使臣过来，还是可以的。”
眼看再查下去自己都要受牵连，林将军急急忙忙打起了圆场。“陛下，此事复杂，牵扯众多，一时查不清楚。若一直耗在这里，只怕会耽搁了陛下的行程。不如还是先将仪式继续下去，日后再查不迟。”
“继续？”黎寰暴怒道，“继续将朕的大军交给一个勾结外敌的人？”
“不不不，皇上误会老臣了。”林将军连连摇头，“军不能一日无帅，李鸿浩难当此大任，自然是要另举他人。”眼下首要的是，将傅邯彻底拉下将位。
黎寰深吸一口气，暂且压下怒火，点了点头。
再去看台下将士，白术已跪地请命，铮铮有声。“臣请傅将军回营。”
紧接着，第一排的将领们跟着跪下，随后大军全部浩浩汤汤地跪在地上，齐声道：“请傅将军回营。”
其浩大声势，比之先前的跪拜帝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军心所向，势不可挡。黎云在一旁看着，心中隐隐有些动容。
哼，无用之功。林将军暗中冷笑。他面上不显，状似为难地摇头道：“这……唉，真是遗憾。傅将军身有暗疾，怕是不能……”
话未说完，就被傅邯冷冷地打断了。
“本将竟不知，林将军对我如此了如指掌？”
“什么？！”林将军顿觉大事不妙。
难道说，这也在傅邯的计划之中？浮山寺，坊间盛传傅邯宠妻，当黎云被劫掠的消息送往将军府，而傅邯只是派出府兵，没有亲自前往时，林将军就觉得他很有可能落下了病根。之后，将军府任由谣言疯传，心虚地不做反应，更让林将军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还有陆家姑娘的证言……种种信息，都在不断强化着林将军的认知。
而现在林将军发现，他所知道的信息，全都是傅邯故意泄露出来的。傅邯很可能一早就看透了他的计划，一步步误导着他，直到今日给出致命一击。
这样的年纪，却有这样的心计，实在是……让人感到恐惧。
“本将有没有暗疾，林老将军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话音落，一剑出。在林将军反应过来之前，剑尖已直指着他的咽喉，稳稳停在了距喉间一寸之遥的地方。
台下一片哗然，不乏有叫好之声。
林将军觉得一股寒意沿着喉骨蔓延至全身，面对如此杀招，他的手甚至还没来及放在剑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衰退，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战他已完完全全输给了傅邯。
黎寰斜了一眼冒着寒光的剑尖，开口道：“林将军两朝老臣，不得无礼。”傅邯傲慢挑眉，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回佩剑。
“傅将军能够继续为我大梁鞠躬尽瘁，朕心甚慰。”帝王看向他得力的将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即日起便回营任职吧。”
一切尘埃落定。
李鸿浩被押入大牢，等待调查发落；林将军眉头紧锁，面色沉郁；而围观了全程的皇后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